43、请罪（2/2）
虽然看不见脸，但夕雾能想象到黛玉说这句话时气鼓鼓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的道：“好姑娘，别闹脾气了，就算不吃饭，您闷了一下午，也该出去透透气儿。再者……”
她顿了顿，隔着被子找到黛玉耳朵的位置，贴过去，小声的道：“陆家公子已经走了，您就算出去，也不会碰见他的。”
打从黛玉一出生，夕雾就伺候黛玉，这么多年，可以说她是看着黛玉长大的，对黛玉的脾气性情最是了解不过。黛玉这样子根本不是生气，而是害羞。但知道归知道，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的，不然姑娘一定连她也恼上了，三五天不跟她说话都是轻的。
二人又好说歹说的劝了半天，黛玉才肯起身。
吃了一碗稀粥，去院子里转了两圈，回来又一个人窝在屋子里了，不许丫头们靠近。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床上，黛玉还觉得脸上烧得慌。
她细细把入京以来的诸事都在脑海里回想了一遍，陆离、康郡王妃、外祖母、贾宝玉等等诸人……
其中她接触最多的男子，只有贾宝玉和陆离。
贾宝玉的性子是看见女孩子便想动手动脚，好几次拽自己的袖子，还想拉自己的手。陆离虽然心里有那些霸道的想头，但在自己面前倒很规矩，说话就只是说话，从来没有不尊重的举动，除了见面的第一次因为特殊情况拉了自己一下，从始至终，他连自己的衣裳襟子都未曾碰过一下。
便是……
便是说出那样羞人之话的时候，眼神也是清明澄澈的，仍是规规矩矩站着，没有动手动脚。
与贾宝玉相比，尚算是真正的正人君子了。
但是，以后可怎么面对他才好？
算了，还是远着点罢，最后黛玉自暴自弃的想。
于是这几日任凭陆离怎么托人赔不是，精心挑选礼物讨黛玉的欢心，黛玉都一概不见也不收，连最喜欢的漫画书都一并退还给陆离了。康郡王妃又不许陆离为此事荒废学业，陆离只好仍回书院去，隔十天半个月往康郡王府来一趟。
不知不觉一个月多过去了，已进了十一月，天气越发寒冷。
黛玉捧着掐丝珐琅花鸟图案的小手炉从屋子里出来，仰头瞧瞧阴沉沉的天儿，叹了一口：“该下雪了吧。”
夕雾抱着一袭白狐裘披风走出来，给黛玉披在身上，不由念叨：“这么冷的天儿，姑娘怎么不加件衣裳就出来了？若万一吹风着了凉可如何是好？”
黛玉侧手看着她：“我哪里有那么弱了？再说屋子里呆久了，暖和是暖和，未免闷得慌，我就出来透透气，一会子就回去。”
她在院子里转了转，最后在一株腊梅旁停下，仰头看着梅枝子，看了好一会儿，不由得将手探出，在那梅枝子上轻轻摸了摸，悠悠的，似乎是自言自语的道：“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开花呢？”
夕雾笑道：“这才十一月，还早呢，怎么也得将近年节的时候梅花才能开呢。”
黛玉点了点头，重新将手拢在手炉上。此时天空中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声，不多时三五只麻雀落在梅枝子上，还有几只落在地上，长长的喙在地上这点点那点点，似乎在找东西吃。
夕雾笑道：“冬天了，鸟儿也不好觅食了。”
黛玉道：“你去拿些谷物撒在地上，别让它们饿着。”
夕雾道：“要这样喂下去，明儿它们得了好处，见天儿的来讨食吃，姑娘可就不得清净了。”
黛玉：“它们能吃多少？来就来吧，我还就喜欢听它们叽叽喳喳的叫呢。”
夕雾闻言便一笑，进屋子去了。不多时拿了谷粒、米粒等几样东西出来，黛玉伸手道：“给我，我来撒！”
夕雾便走过去，将那些谷物捧在手里，好方便黛玉拿取。
黛玉将手里的小暖炉递给随身的一个小丫头，走到夕雾身边，抓些她手中的谷物撒在腊梅树下。那几只小麻雀察觉到有人靠近，先是都惊慌失措的乱飞，后见黛玉没有伤害它们的意思，便一个个试探着慢慢的走过来，一下一下的啄食地上的谷物，啄一下便抬头看看人，似乎做好准备一旦人靠近便随时逃跑。到后来见黛玉总不动，遂也放心，埋头一粒一粒的啄食起来。
黛玉回头看着夕雾，笑道：“还真是饿狠了。”
夕雾道：“确实如此。”
黛玉：“以后但凡有鸟儿过来，都喂些东西给它们。”
夕雾忙连声应是。
彼时夕雾手中的谷粒已经撒出去大半，黛玉遂将剩下的都扫进自己手心儿里，走过去，全撒在地上，让那些鸟儿自由啄食。还吩咐小丫头们都不要靠近，别吓着它们。
黛玉正要回屋子里去，英莲带着四五个小丫头，提着食盒、端着盘子，还有一口锅走过来。
黛玉摸着下巴笑问：“这是怎么回事？”
英莲笑道：“姑娘，今天吃古董羹如何？”
古董羹即俗话所说的火锅，因投料进入沸水时发出“咕咚”之声而得此名。冬日天寒，一堆人围着一个火炉子涮肉吃，吃得里里外外热烘烘的，不失为一种享受。
黛玉本身是不太喜欢吃古董羹的，盖因涮肉太多，未免油腻。
但英莲准备的古董羹，她又有些期待，肯定有什么不同之处。英莲是一向知道她口味的，还推荐了这个食物，多半是解决了涮肉油腻的问题。
英莲一面指挥着小丫头往屋子去，一面向黛玉笑道：“今天这个锅儿姑娘一定喜欢。”
黛玉问：“为什么？”
英莲道：“姑娘快进去吧，一会子就知道了。”
黛玉于是跟英莲进去，英莲打发小丫头们将一个小风炉搬到桌案上，把锅放上去，食盒也摆在桌案上。然后英莲笑嘻嘻的拉黛玉过去，在桌案旁的椅子上坐了。
“姑娘请看！”英莲说着将锅上的盖子掀开，一股子清新的鲜香之味扑鼻而来，黛玉不由得眯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鲜香的气息顺着鼻翼传至大脑深处，一时之间让人觉得整个人都飘飘然了。
黛玉不由得“咕咚”咽了一口口水：“英莲，你怎么做的，怎的这样鲜美？”
“姑娘。”英莲笑着打开食盒，一面说，“奴才知道姑娘不喜油膻之气，便没有用普通的羊肉、猪肉等，而是用得最鲜美不过的江水鲥鱼熬的汤底，鲥鱼号称江南水中珍品，味道自然是极佳的。”
黛玉指着食盒里的东西：“这些是什么？”
英莲道：“奴才对各种肉食进行炮制，去除油腻膻腥，做成各种肉丸，有牛肉丸、鱼丸等等，吃古董羹也不一定都得涮肉，涮些蔬菜也行。这锅汤最是清淡不过，姑娘多吃些也无碍。”
黛玉早迫不及待了，催着英莲赶紧涮来吃。
待食物涮熟，英莲先夹了一粒鱼丸到黛玉的小碗里，黛玉忙拿小汤匙舀了往嘴里送。突然“啊呀”一声，吐了出来，她张着嘴小口小口的吸着气：“好烫好烫好烫……”
夕雾忙端了一杯温茶，送过去道：“姑娘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是？”
英莲又盛了一个鱼丸在小碗里，小心的用嘴吹着，试图让鱼丸凉的快一些。黛玉见状，便道：“我自己吹！”
英莲只好把小碗递给她。
黛玉轻轻的把鱼丸吹凉，才用小汤匙送到嘴边，不敢再整个放进嘴里，而是斯文地小小咬了一口。刚一咬破，里面便有鲜美的汁液溢了出来，黛玉没料到，嘴上沾了不少，还有很多都流到碗里去了。
她反应过来，忙噘着嘴吸。
那些汁儿也不知是什么做的，既有蔬菜的清新，也有鱼肉的鲜美，还有些牛肉的香味，还有些鸡蛋、牛奶的味道……总之是很多很多种味道恰到好处的杂糅，鲜美得让人恨不能把舌头都吞下去。
黛玉吸吸吸，一直吸到一点汁儿都没有了，还意犹未尽。
她仰起头问：“英莲，这是什么做的，怎么能这么好吃？”
英莲笑道：“那有十几种食材呢，主要的是番茄、鱼汤、牛肉、鸡蛋、牛奶、茄子……”
一连列举了七八样，黛玉都记不清了。她问：“这鱼丸也是用鲥鱼做的？”
英莲笑道：“不是鲥鱼，哪里有如此鲜美的味道？”
黛玉道：“鲥鱼乃江南珍品，历来作为贡品之用，你哪里来的这么多？”
“这……”英莲抿了抿唇道，“是，是离大爷送来的。”说到这里，她停住了，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离大爷说知道姑娘还生他的气，他不敢贸然来见姑娘，他让奴才带了一封信来，姑娘看了这封信——”
话未说完，黛玉一把夺过信，扔在燃烧着的炉子里。
“我就知道你又给他做说客！”嘟着嘴，握着小拳头，气呼呼的道。
信遇火便着，已烧了一小半，英莲急得了不得，顾不得烫手，忙向火里将信取出来，用手把染烧着的火摁灭。
黛玉看见英莲的手都被烧红了，也有些懊恼自己太过冲动。
“姑娘！”英莲红着眼睛，“离大爷说，姑娘看了这封信若是还不肯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他便是死也不会瞑目的。姑娘，您就看看这封信吧，奴才求您了……”
黛玉又气又羞，又有几分懊恼，也不吃饭了，跑到内室去了。
英莲、夕雾在外间站着，也不敢说话，也不敢走。
过了好一会儿，黛玉才在里间开口：“英莲，把那封信拿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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