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2/4)
方海几回透过门缝看,只看到她俩各种稀奇古怪的睡姿,回房间对着算账的赵秀云说:“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那是你见识少,明早起来又是好好的。”
孩子忘性大,爱黏着妈妈,再说心知肚明是犯错才挨打的,恨不得现在就给忘了。
方海见识确实少,侧身躺在床上说:“你今天这么做我是不赞同的。“
又补充道:”但我觉得你是对的。“
前后矛盾,赵秀云合上本子,跨过他躺下。
“你以为教孩子容易,一不留神就能走歪路。你以为是小事,孩子的事哪有小事。”
春播夏种都得小心翼翼,养孩子更是难于登天。
赵秀云说得没错,一觉睡醒,禾儿早不记得挨妈妈打,又凑过来撒娇。孩子犯错是正常,没必要老揪着不放。
赵秀云给她一毛钱。
“今天要是有卖麦芽糖的,你就买一点。”
其实也有哄哄孩子的意思在,公社小学门口总有那么两个卖爆米花卖麦芽糖的,也没什么人管,哪个孩子能掏出五分钱买零嘴,就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这种事,对禾儿来说更是不容错过,她甩着两个小辫子去上学。
方海寻思这孩子也好哄得很,洗好碗筷也出门上班,路上顺便送苗苗去育红班。
赵秀云拿出昨天没缝完的衣服,往亮光处一坐,接着缝。
陈秀英过来串门,门一敲就有人应,进来瞥见她的活计:“做衣服呢?”
“是,这不眼看要大热,给孩子做一身新衣服。”
“粉的红的,还是小姑娘穿了好,我们家那几个,补丁我都懒得打。”
“孩子都这样,野,天天给你挂口子回来。”
“糟蹋东西,全是白瞎。”
唠唠孩子话,时间就过得很快。
陈秀英瞅着点回家做饭,赵秀云也放下东西,架锅烧油,听见敲门声喊:“进来。”
她还以为是禾儿呢,寻思刚挨骂的孩子就是乖巧,连头都不回做自己的事。
童蕊不由得尴尬,犹豫着出声:“赵同志。”
赵秀云锅铲一放,手在围裙上擦:“童老师来啦。”
语气不冷不热,那不然呢?还扫榻相迎吗?
童蕊也不在乎,就是来表达一下自己的歉意,她这个人虽然高傲,但不是是非不分,不管怎么样,都得来说句不好意思才行。
赵秀云不甚在意。
“没关系,反正都是孩子的事,他们自己可以解决。”
她这话其实也不是完全的没关系,童蕊自知理亏,又不是长袖善舞的人,说两句就走了。
赵秀云耸耸肩,把饭菜盛出来放在桌上,还不见禾儿的影子,到院门等着。
禾儿放学的时候买了麦芽糖,磨蹭好一会才走,到家门口只剩根没什么味道的小棍子,一脸意犹未尽,全然不知道当妈的着急。
赵秀云给她洗手:“吃成这样,黏糊糊的。”
禾儿嘿嘿笑:“我买了三分钱的。”
三分钱的糖,棍子可以在糖罐里搅三圈,够她尽兴了。
赵秀云钱都给了,当然不会问剩下的,只催她快点吃饭。
吃过饭要做作业,其实公社小学布置得不多,来来回回就是数学的加减法和语文的组词,禾儿想着玩,写得快。
她咬着铅笔杆数手指头,数到一半喊:“妈妈,下礼拜到我们去学农。”
现在的学生都要学农,公社小学的孩子就在最近的大队有一片校办地,收成用来补贴学校开销,每学期都有那么两个礼拜不上课,天天到地里报道。
在老家,学生也是要去给食堂捡柴火的。
赵秀云娇惯孩子,但禾儿该会的活都会,哪怕是叫做饭都可以,她去看柜子里还有多少饼干,数着数:“那每天给你带五个饼干去吃行不行?”
正儿八经是要干活的,不像坐在教室里头没什么消耗。
“我想吃糖。”
“不行,牙坏掉了都。”
禾儿撇撇嘴,她常常提一些明知道妈妈不会同意,还是抱着一线生机的提议,被拒绝也习以为常,手上唰唰唰写着。
写完一骨碌把所有东西塞进书包,背上就跑。
就这太阳,孩子们都不怕热,不到上课的点都在学校一起玩,晒得个个小脸红红,拦都拦不住。
赵秀云“多喝水”的尾音,也不知道有没有钻进她的耳朵里。
她今年得了两套新衣服,索性把旧衣服裁了,预备给孩子做个帽子。
做帽子她还是第一次,依样画葫芦,针脚都是歪的,气恼地甩针。
聘礼里有台缝纫机,不过被娘家扣下来了,为着这个,原来做衣服都是娘家妈给做,当然,边边角角的布人家没少扣。
赵秀云缝纫上只算一般,心里头算起来,反正现在不上班,慢慢缝也行,再买一台多划不来啊。
家里至今没有自行车呢,票不凑手,加上也没有用得上的地方,去公社买东西来回一小时都甘愿走。
反正现在多的是时间,不着急。
其实家里不缺这几百,赵秀云就是觉得没必要。
她把帽子上的线拆了重缝,恨不得每下一针都好好想想。
大多数事情都是熟能生巧,多做几遍总能出来一遍好的。赵秀云耗得起,一下午都在和“帽子”搏斗。
勉强有雏形。
夜里,方海看她这费劲样,提议:“要不把我的改改?”
现在多少人以穿军装为荣,家属院里的孩子,个头不大也都戴军帽,松松垮垮的,风一吹就掉。
赵秀云揉揉眼睛:“不用,你就那几个,换着用都不够。”
军容军貌也很重要,方海天天换洗衣服,训练磨损又厉害,后勤又不是月月发新衣服。
方海:“那买一个也行,我看供销社就有。”
哪个当家人听得买这个字,真是不知油盐贵,赵秀云瞪他:“有钱没地方花啊。”
方海不说话了,嘿嘿笑,催她熄灯:“明天再做,眼睛会坏掉的。”
下礼拜才去学农,今天才礼拜一,又不着急。
赵秀云哪里不知道他,才把台灯关了,人就没皮没脸缠过来。
外头忽然一声雷,给夫妻俩惊得一愣。
赵秀云推他:“我去看看孩子,别给吓着。”
正经事,方海扫兴翻身。
赵秀云下床披上衣服,从门缝里看,孩子睡得四仰八叉,巍然不动。雷好像就是随便响一响,隔好一会才有豆大的雨珠砸下来。
她现在对下雨很有阴影,屋里屋外检查门窗,忙个不停。
方海在床上躺着,听见外头窸窸窣窣的动静起身开门。
“怎么了?”
赵秀云:“下雨了,我收拾一下。”
她说的是收拾一下,手上动作大得很,椅子上桌,要把东西挪到柜顶。
方海吓一跳:“下来下来,不怕摔了啊你。”
大惊小怪。
赵秀云:“你睡你的,我弄一下。”
这人,方海扶住椅子:“下来,我来。”
他长得高,不用踩椅子,力气又大,手一伸就够得着。
赵秀云仰着头看,感慨道:“家里有个男人是方便些。”
那些没有男人在家不方便的日子怎么办呢?
方海想不出来,从桌上轻轻跳下来。
客厅里的拉线灯被他碰到,一晃一晃的,连影子好像都在摇摆。雨哐啷哐啷砸在玻璃上,风呼呼从缝里往屋里钻,门被椅子挡住,还是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