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1/2）

第三十八章

这封信毫无疑问是徐渭寄过来的，这些年他们的交流就是靠这信件，徐渭向来话不太多，赵芙洲好奇他到底在那边都做些什么，经常就是她问，他答，一板一眼，没什么意思。

只不过赵芙洲会经常和他说些生活琐事，譬如今岁热的早，她早早换上了轻薄的被衾，结果夜里反倒被冻坏了肚子；再如祁州有名的公子哥又醉酒闹出了笑话，在妓馆门口磕掉了大牙，从此说话再也离不开折扇的遮挡。

徐渭好像也很喜欢听的样子，回复亦是逐字逐句，从那个没有错漏，有时赵芙洲甚至会觉得，徐渭回自己信时，一定是怀着一颗十分虔诚的心，要不然字里行间怎么会透出这样严谨又可爱的气质。

赵芙洲脚步轻快地回到卧房，妆奁之上静静地横陈着一封信纸，上书：赵二亲启。

赵二这个名字的由来，还是因为有一日她与徐渭说起祁州人叫人的规矩，通常都是按照姓氏加上行位，此后赵二这个称呼就成了他俩之间的昵称。

赵芙洲曾多次抵制过这样的叫法，太土太难听，还为了宣泄自己的不满，在信里画了些奇怪图案和颜表情。

不过徐渭后来还是没改，叫多了之后，她就懒得再去纠缠。

赵芙洲轻轻掀开封口，拿出里头雪白的纸张，不同于原来洋洋洒洒的文字，今天这张信纸里只有十个大字：

后日灯起，通集街一聚，渭。

笔触飘逸潇洒，力透纸背。

与之毫不相符的，是一只用细狼毫勾勒出的有着卷翘尾巴的小猪，赵芙洲看着那只憨态可掬的小东西，便忍不住勾了嘴角。

他倒是模仿得像，她也只给他画过一回而已。

不过，竟然把时间定在后日么？

后日是祁州的大日子，好多商户都会在这一日涌进通集街，街市统一申末点灯，届时长街之上花灯四起，彻夜通明，热闹非凡。

许多人家都会在这日一同出来逛街赶集，也有不少有情人趁此机会碰头一叙，年年如此，是祁州一直的传统了。

赵芙洲下意识要拿纸笔来回信，可后日就要相见，这封信倒也没有再回的必要。

她将信件复折好放进妆奁最下层，那里头全是近年来与他来往的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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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没有波澜的时候，几乎是前脚踩着后脚地飞过，赶集之日转眼就到了。

赵芙洲却在梳妆打扮之际，收到了冯逸卿的邀约。

她自然是想也不想地推掉，可冯逸卿却硬要问她到底为何不去。

赵芙洲只能扯个身体不适的原由，连见也没有见他一面。

只是他这么来寻上一遭，自己推拒了之后还要招摇地出去，未免容易落人口舌。

赵芙洲微微拱起了自己秀挺的鼻子，着小侍女取来帏帽，从后门悄悄溜走了。

时逢申正，距离点灯还差一阵子的功夫。

天边红金的霞光弥散，浮云也被染上了颜色，像是九天仙女的袖摆，漂荡起伏，宏大壮阔。

赵芙洲和随侍在街上随意逛着，长街之上的盛况已经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各色衣裳在人群之中翻飞触碰，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叫卖声不绝如缕，娇声笑语也频频传来。

赵芙洲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热闹的场面，随着人群沿街走马观花、漫无目的，心中想的确是，这里人这样多，徐渭要怎么找得到她。

赵芙洲往最高的桥上挤去，身周都是成双结对的人，她也没有多在意，只是目光不错地看着桥下的人流，仿若银河流波，绵长起伏，细看去，每个人都是身着盛装，种种风姿，令人目不暇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恢弘的颜色逐渐褪去，夜幕悄然拉开，只在一刹那，整条街市悬挂着的花灯渐次亮起，仿佛金乌坠入人间，万缕金芒尽数汇成小笼之中的一束。

四下惊呼跃起，赵芙洲正有一瞬的恍然，肩头便被一个人没有眼色地擦过。

这力道不大不小，刚好让她脚步微动，却又不至于狼狈踉跄。

她正要皱眉去抓，却感觉那人挺拔的身影，竟然带着莫名的熟悉感。

赵芙洲鬼使神差地跟上了那人的步伐，他们两个就像是逆流而上的两尾鱼，破开重叠的人潮，从通集街走向集市外头的城隍庙，最后在一株缀满红绸的老榆树之下相遇。

这棵树不知是几百年前种下的，如今已经是五人联手都难以环抱的程度，每一个在城隍庙中上香的人，总免不了在这榆树下的算命摊子上算一卦，或者在十文银子一条的红绸上写上字，挂在这颗榆树上，用以祈愿。

如今那个算命摊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刚刚撞了赵芙洲的，身姿俊挺的年轻人。

“敢问阁下，是我要找的人吗？”

赵芙洲跟在他身后，轻声问道。

那人没有回头，也没有否认。

赵芙洲大着胆子往前两步，站在他的身后侧，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人猛然回头，赵芙洲被他脸上的金光闪得下意识向身后一退。

原是这年轻儿郎戴了一张洒了金粉的面具。

赵芙洲期待落空，难免微微皱了眉。

“这位公子……可是我要找的人？”

赵芙洲又问了一遍。

她能感受到藏在面具之下的那道视线一直跟着自己，只是那人还是没有开口说话，这已经耗费光了赵芙洲所有的耐性，她转身欲走，却被伸来的大掌一把握住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