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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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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正堂里,墙上挂着几幅画轴,杨敬尧正领着谢琢一幅一幅仔细观看。

“这两幅画都是老夫的珍藏,轻易不拿出来示人,特别是天寒,就怕有所冻损。”

谢琢跟在杨敬尧后面半步,赞叹道:“延龄荣幸,想来也只有在首辅这里,才能看见濮阳琼的真迹。”

“老夫为收集这几幅画,也颇费了一番心力。这四幅画,分别画于濮阳的少年、青年、中年和老年,是他不同时期画技的代表。”杨敬尧指了指,“特别是这一幅,濮阳中年,父母接连病逝,极是伤怀,含泪画下了这幅《雪夜归家图》。”

谢琢仔细看着画中场景,似有动容:“不瞒首辅,濮阳琼的画作中,我最爱的便是这一副。谢某此生最遗憾的,便是父母早逝,不能尽孝。”

“听说延龄是清源人?”

“正是,清源十几年前有时疫,咸宁七年,我已经能记事。那时每家每户都挂着白幡,举办丧事,不管是城里还是镇上,药都已经被抢空了。

我父亲是读书人,照着药典上的描述,拖着病体去山中挖草药,回家途中被人拦下,为了保住草药,腿都折了。”

谢琢双眼微红,又强自将涌起的情绪压下,“但把草药带回家后,他自己却没舍得喝,母亲也舍不得,小心翼翼地煎好放凉,都喂给了我。”

杨敬尧叹息:“父母之心啊。”

仰头看着《雪夜归家图》左上角的题字,谢琢面露回忆之色:“所以我能理解濮阳的心情,那里是再也无法回去的家。”

注视着谢琢的侧脸,杨敬尧劝慰道:“若你的父母在泉下知道你高中探花,入朝为官,绯服加身,想来也会很是开心。你年纪不大,但纯孝又勤勉上进,是个好孩子。”

谢琢不知道杨敬尧此次找他,是为试探还是为了别的,只顺着往下说道:“我的命是他们用自己的命换来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

杨敬尧转身朝着茶桌走去,两人相对坐下后,他才问道:“听说延龄是由家仆照料长大,家中没有长辈,想来终身大事也还没定下来吧?”

谢琢主动执起茶壶给杨敬尧倒茶,颔首时视线移了移,似乎有些回避这个问题:“确是如此。”

“延龄也快及冠了,如今年少有为,合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才是,都说成家立业,立业成家。”杨敬尧喝了口茶,话锋一转,“我有一个孙女,年纪与延龄差不多大,年方十六,相貌虽算不得顶尖,但知书达理,性格温淑,延龄可有意?”

这话问得极是突然,谢琢立刻放下茶壶,惶恐般站起身,脸上却不见半点喜悦之色。

杨敬尧薄怒,“嗑”的一声将茶杯放下,语气尚算平静:“怎么,谢侍读是觉得,我杨某人的嫡亲孙女配不上你?”

“并非如此,”谢琢诚恳道,“我只怕、只怕会委屈了她。”

杨敬尧等着他的下文。

像是有些屈辱,谢琢搭在一处的手指蜷缩好几次,才低声道:“我身体不好,常看诊的大夫说,我这辈子恐难有子息,还有……短命之相。如今世道,对女子严苛,若成婚后无所出,丈夫还早逝,世人多会指责女子。”

双手与眉眼持平,谢琢俯下身去:“我实在不想哪位姑娘因为我,无辜被耽误一生。”

杨敬尧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研判地看着谢琢,像是在看他是否撒谎。

谢琢则一动不动,保持着恭敬的姿势,任他打量。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敬尧才开口:“站着做什么,坐下吧。”

谢琢有些拘谨地重新坐好。

“延龄说的短命之相是怎么回事?”

“不瞒首辅,我从小体质不足,后来感染时疫,不知道是因为那几碗草药汤还是别的,活了下来。可虽没有病死,身体也总不见好,甚至越来越差。”谢琢苦笑道,“其实不用大夫说,我自己也能感觉到,哪有同我一样年纪的人,入秋便要披上披风,吹一阵凉风就有可能高热不退,活得像个废人一般。”

杨敬尧宽慰:“延龄不用如此自弃,世间医术高明者,不知凡几,延龄的困境说不定日后都能够解决。”

似乎听过许多这样的话,谢琢眼中苦涩意味更重:“谢首辅开解,我也这么期待着。”

谢琢离开时,杨敬尧让管家亲自送的客。等管家回到正堂,他盘着手中的紫檀木珠,双眼微闭养气:“人送出去了?”

管家回答:“送出去了,看着上了马车我才回来的。”他思忖道,“按照大人的吩咐,我在路上提了两句徐伯明的事,他神色不显,只说盛浩元在翰林院时对他还不错,说完又发觉不该提起,连忙找补,说盛浩元手段低劣,是罪有应得。

从言行举止来看,谢琢此人,行事严谨,但仍会犯一些初入官场之人会犯的错。”

“嗯,”杨敬尧问,“你觉得像吗?”

管家从十几岁时就跟在杨敬尧身边,宰相门前七品官,他这么多年,来来往往,见过洛京中的大小官员不知多少。

仔细回忆对比了一番,管家确定道:“虽然谢贼当年极具风采,谢贼的夫人崔氏容貌也是极美,但这位谢侍读,和那两人五官并没有多大的相似之处。”

杨敬尧和谢琢在正堂聊天时,他就守在门口,自然听见了对话的内容,他斟酌道:“且他在说起疫病中死去的父母时,声音隐约有哽咽,可见真情。如果这都是装的,那只能说,此人城府极深,擅长伪装。”

杨敬尧坐在木椅上,入定了一般,神色深沉,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管家试探道:“可要去查查他的医案?”

“不用,若他真的城府极深,那查医案是查不出什么端倪来的。”杨敬尧睁开眼,将木珠放下,撑着桌沿起身,“来,你陪我去院中走走。”

另一边,上了马车后,谢琢就让葛武去千秋馆。

葛武还有些惊讶:“公子,真去找宋大夫?”

谢琢在杨敬尧面前露出的所有情绪已经散了个干净,他伸手扯弄挂在车壁的香囊,闻了闻,回答:“你不是说,要是再不去一趟,宋大夫都要提着药箱找上门来了吗?”

等谢琢进了千秋馆的里间,宋大夫抬眼瞧见人,故意拿捏语气:“哟,今天吹的什么风,竟吹来了一个稀客,值得我把仅有的二两玉叶长春茶泡好了端出来。”

谢琢坐下后,自觉地拿过笔墨,开始替宋大夫抄写医案。

在他伸手去取墨锭时,宋大夫怒了:“又想祸害我的墨?每次一来,就要废我一块墨锭,怎么,墨锭不要钱啊?”

谢琢无奈道:“可墨也是我花钱买的。”

千秋馆实际属于衡楼,而衡楼又实际属于谢琢,说墨锭是他花钱买的,倒也没什么错。

即使理亏,宋大夫也瞪眼:“抄什么医案,手伸出来,大半个月不把脉,真以为自己神清气爽健步如飞了?”

谢琢乖乖把手腕伸了过去。

同时问起:“温鸣可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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