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5（1/2）

第五章

接连一周的淫雨霏霏，天气终于在这日晴好。午后，烈日与空旷的广场无语相对，小区楼下人迹罕至。

纪了从阳台遮阳伞下站起来，身上起了一层黏腻的薄汗，阳光晒得她神色倦倦，躺到床上只觉眼前忽然一黑，继而头脑愈发清醒起来。

她睡不着，也没胃口吃东西，懒懒地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呆，重新坐在钢琴前，一遍一遍弹着上午断掉的曲。

慢慢摸索着曲调，找着感觉，低头快速记下来，继续弹，周而复始，直到她把这个曲子填充完整，从头顺着弹下来。

轻灵的、欢快的、沉重的、各色音符跳跃在一起，化为最后一个沉闷而气急败坏的休止符。纪了将谱子揉皱又铺开，心头涌起难言的挫败感。

以及后悔。

她不该选择休息的。

这房子太空太安静，她每日在这里踱来踱去，连自己的心跳呼吸都清晰可闻。

罗艺说她不能再这样陀螺一样忙碌下去了，歌手必须要有空闲的时间、充足的空间去找到自我，才能从心中流淌出真正的音乐。

罗艺现在在给她创造足够的空间、足够的时间，可她还是没能找回自我。

纪了和她空空的胃一起捱到傍晚，终于从钢琴前起身在地毯上坐下来，抽出本心理学的书，就着上次的页数，继续往下看。

罗艺的电话就在此时进来。

“你看新闻了吗？”

纪了：“什么新闻？”

那晚周时昔走后，她直至凌晨四点才睡，一觉睡到下午四点。从那天起，生物钟便发生了改变，昏昏沉沉、昼夜颠倒。

这几日，她不看电视，不看新闻，很少看手机，每天守着一堆乐器，除了中间在网上超市买了一些生鲜水果，几乎与外界隔绝。

“昨晚苏木白突然宣布恋情了！”

“哦,是吗？”纪了反应平平，有情人终成眷属，但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知道最搞笑的是什么吗？”罗艺语气里透着丝幸灾乐祸，“我听说于楠前几天还在找人牵线想捆绑炒作初心和苏木白呢。这下打脸了。”

纪了将书签夹回书页，罗艺正神采飞扬：“其实他们很早之前就有这个想法了，仗着他们付总和苏木白那边关系好就去找付总提，结果当场就被付总给驳回来了。这个于楠做初心的经纪人还真是绝配，一个擅长炒作，一个沾谁绑谁，这下不知道又会把目标换成哪个当红偶像。”

说着又感叹，“我只求她家别再捆绑我们就成，仗着和你几分神似，还真拿自己当根葱了，没完没了地蹭热度，还是那句话，没作品的人走不到最后。”

纪了倚在床边上，手指慢慢揪着身下地毯，轻声问：“姐，如果我哪天再写不出歌了，你……”

“瞎说什么？”罗艺对她完全有信心，“只要你还有那颗喜欢音乐的心，我就一直在。”

纪了无声笑了。

“差点忘了说正事。”罗艺换了口气：“‘以爱之名’爱心传播大使敲定了你，具体事项公司正在和他们谈，等休息结束就会安排你参加慈善项目活动了。可惜啊，初心小姐铆足了劲儿想拿下这个大使，却败在你面包少女这了。让她粉丝当初作死了讽刺你婴儿肥，活该。不过了了啊……”

“嗯？”

“我眼看着你这半年多越来越瘦，脸色也不是很好，是不是背地里偷偷吃减肥药了？”

纪了心口猛然一沉，下意识抓了把头发，她望着摊在掌心上的几根柔软发丝，苦笑着，说出的话却是故作愤怒的娇嗔：“不是你让我控制饮食努力健身的吗？怎么转脸就说这么没良心的话呢？”

“没有就好。”罗艺恢复轻快的语气，“那我接下来告诉你的可真是个好消息，从今天起，你可以稍微多吃一点了。基金会那边说你现在太瘦了，再瘦就匹配不了面包少女这个人设了。”

“真的吗？甲方爸爸让我增肥？这绝对是我这个星期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听筒里，纪了语气雀跃。听筒外，眼神平静，面无表情。

结束通话时间已近七点，纪了透过暗下来的手机屏幕看到自己微微凹下去的两颊，又想到电话里罗艺的怀疑，轻轻吸口气，打开外卖软件。

纪了破天荒点了份外卖，掀开餐盒面对那色泽鲜艳的食物却丝毫提不起胃口，最后强捏着鼻子，也只是把饭拨开，吃了一小半的菜。

吃完依旧感觉胃里腻腻的，连灌三杯白开水，拼命忍住吐掉的念头。

从厨房出来余光瞥见流理台上并排放着的两个杯子，她转身，将周时昔用过的那一个收进柜子。

陈陈开始频繁出入纪了家中，奉罗艺之命给她送营养餐。

罗艺到底对她不放心，怕她不听话继续控制饮食，又怕她没轻没重将自己真的喂成面包，索性问营养师要了食谱，亲自安排她的一日三餐，并派了陈陈来监督她。

陈陈第一天过来时，坐在客厅俩大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又借着上厕所的名义到厨房、餐厅都打量一圈，并没有看到罗艺交代的违规的、高热量的、需要强行收缴的美食，不禁有些失望。

纪了洋洋得意地告诉她：“猜到你们会来这一出，我已经全都提前处理了，哈哈哈。”

陈陈一脸原来如此的神情，“我就猜是这样，了了你太狡猾了。”

“不狡猾不是你了姐。”

“好吧，亲爱的了姐，请您用餐。”陈陈任命地奉上晚餐，托腮在她面前坐下，继续瞪大眼睛，将监督进行到底。

毫无意外，当晚纪了没忍住，又吐了。

自此，她开始不动声色找各种合理借口，避开在陈陈面前吃饭。

******

又是一个雨后的下午，纪了从钢琴前起身，头昏脑涨地晃去卫生间，天空灰沉，空气又重又黏让人更加没力气，她边走，边用指腹蹭着脸。

从几个小时前两颊就间歇性地发痒，她洗了手，打开化妆灯，对着镜子去查看两颊。

这一看，倒是惊着了。从嘴角上约三厘米处一直延展到眼睑下，触目一片绯红，她用指腹慢慢摸着，终于感受到一片片细细密密的小小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