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借火(1/2)
十年前
——
春寒料峭,路边的柳枝抽出淡淡的新绿,却也依然僵硬。
几缕阳光洒了下来,只是这温暖过于单薄,无法与北方寒冷的春风抗衡。
蒋筝坐在公交站的长椅上,嘴里叼着早上舅妈硬塞给她的包子,手里拿着一本卷成筒的生物书有一搭没一搭的往另一只胳膊上甩着。
公交车在她面前停下都没有被注意到。
直到她发现冷空气开始从四面八方袭来,钻进袖口、领口里,才发现和她一起等公交的人都已经不见了。
而车也在她抬起头时就开走了。
蒋筝一向觉得追着公交跑的人像智障,思索了两秒后她还是觉得不能做一个智障。她站了起来,将校服拉链拉到了下巴。
然后找了一辆共享单车,咬了咬牙骑了上去。
大冷天骑车也不太聪明,但自己在智障和更智障之间选择了程度轻的一个,也算不错了。
*
从一年前老妈开始没完没了地挑刺,每天家里都充斥着她的怒吼。
她骂蒋宏伟吃软饭,骂自己遇人不淑,骂他耽误了自己二十三年的青春。
蒋筝想到了老爸老妈会离婚,只是没想到没有一个人愿意把她带走。
匆匆领完离婚证那天,蒋宏伟提出了净身出户,让焦亦竹带好蒋筝。
焦亦竹漂亮的脸上扬起怒容:“我要开始新的生活!带个拖油瓶算怎么回事?”
“我只能带小黎走,”蒋宏伟语气平和,“养不起两个。”
蒋筝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扶了扶额。
蒋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乖巧懂事,不像现在的她一样难以管教。
“不用净身出户,分你一套房子。”焦亦竹以居高临下的态度说。
蒋宏伟不再假装云淡风轻,猛地站起身来:“我不要你一分钱!我也不可能带她走!”
“那我死了算了。”蒋筝抱着胳膊看他们两个踢皮球一样把她踢来踢去,轻轻地开口。
然后焦亦竹的巴掌就落在了她脸上。
巴掌印还没消,她就跨越2008公里,被带到了舅妈家门前。
蒋筝记得去年舅舅得了胃癌,焦亦竹为了他三天两头地回b城,精力和金钱都没少往里搭。
只是最后还是人力难胜天。
表姐还把姓从焦改成了夏,跟舅妈一个姓。
好像从那往后,焦亦竹就经常和蒋宏伟吵得天昏地暗。
舅妈对焦亦竹很是感激,一口答应下来照顾蒋筝,没收焦亦竹塞给她的钱。
“我以后每个月给你打钱,别给舅妈带来负担,听见没?”焦亦竹没坚持要舅妈收下钱,把蒋筝拉到一边。
蒋筝点头。
*
世事无常,蒋筝以为自己被厌恶被忽视已经是最坏的结局,没想到还有更糟糕的。
就是她被“流放”到了这逢年过节都未必回来一趟的老家。
水土不服令她从心情到身体没一处痛快。
“早啊蒋筝!”一个女生在她锁车时和她打了个招呼。
蒋筝昨天下午才转来二中,办完手续后正赶上自习课,她也没兴趣记同学的脸,一直睡到了放学。
眼前这个女生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但能叫出她名字的肯定是同学。
蒋筝回了句:“早。”
昨天自习课时有几个男生窃窃私语:“那个转学生的状态,放漫画里得围着五百朵黑云。”
然后是一阵嬉笑,传进了正趴在桌上闭目养神的蒋筝的耳朵里。
干涩的寒意让蒋筝觉得嗓子像被锈住了,开口变得异常困难。
她慢慢直起身子,拇指在食指上慢慢搓着,将目光定格在声源处。
那几个男生还在偷笑。
一声巨响在教室里炸开来——
蒋筝的同桌今天没来,空椅子被她踹翻在地。
班里大半同学身体抖了一下,转身看过来,有震惊、有不满、有疑惑。
“你干什么!”一个女生喊。
蒋筝没理她,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几个男生,她站起来走向他们。
“道歉。”蒋筝忍着撕裂般的疼痛开口,被自己吓了一跳。
这声音像许久未涂油的机械一般。
尹澄手臂搭在桌子上,含了半分笑意地说:“至于么?”
蒋筝正想发作,后门进来一个男生,她偏了偏头望向他。
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眉眼锋利,只是有些消瘦。
“怎么了?”他是冲着尹澄说的。
尹澄愤愤不平地说:“你问她啊,跟吃了炸药一样。”
孟奇然扫了一眼蒋筝的脸,没多停留,又对尹澄开口:“你说。”
“靠”尹澄一脸不满,“就开了句玩笑被她听见了,非让道歉。”
“道歉吧。”说完孟奇然轻轻关上后门,目不斜视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
今天最后一节课也是自习课,蒋筝趴在桌子上睡觉,手里攥着一盒润喉片。
孟奇然曲起手指敲了敲她的桌子。
蒋筝抬起头,微微蹙眉,满脸不耐烦地看着他。
孟奇然说:“值日。”
蒋筝看了一眼黑板——值日组长:孟奇然。
想起来这是昨天让尹澄给她道歉的人,也是老刘大肆夸奖的班长。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记忆力还是很不错的,虽然他的本意只是同学和谐———
但蒋筝认为在沙漠里就算一瓶水在空中绕了八个弯落到她这里只剩一滴也算是生命之源。
昨天其实蒋筝和尹澄剑拔弩张的时候她就后悔了。
她形单影只,对于这里来说还是外人。
想到这里,蒋筝脸上的情绪缓和了不少,慢吞吞地站起来收拾书包,还贴心的把凳子搬到了桌子上。
走到教室门口她才反应过来这人吵醒了自己。
一码归一码,替她解围她会感激,但这事也让她心情不愉悦了。
她回头瞪了孟奇然一眼。
孟奇然拎着扫把靠在蒋筝的桌子上,看她可以绕地球一圈的反射弧终于绕到了终点,漫不经心地喊了句拜拜。
蒋筝听没听到他不知道,但门口那两个刚洗完拖把的和一个刚倒完垃圾桶的倒是被吓了一跳。
尹澄带头冲着孟奇然说:“你怎么知道我们回来了,那我们先走了啊!拜拜孟哥!”
孟奇然也被突然出现的三个人吓了一跳,顺口应了一声。
自己的值日搭档走了,孟奇然好一会才回过神,看着还没开始打扫的教室愣了。
同学们喜欢在座位旁系一个垃圾袋,大部分人会在放学后丢到垃圾桶。
可也有那一少部分,直接扔在地上,弄得满地狼藉。
他一点点把垃圾扫干净,又拖了一遍地。
然后擦黑板,关好门窗,切断电源。
六点多的时候孟奇然才值完日,这天气连狗都不知道躲在哪不想出来。
他摸了摸口袋,想绕到教学楼后面抽支烟,却发现打火机不知道又丢在哪了。
原地站了一会,走出校门往超市的方向走,想买一个打火机。
刚过了马路就看见蒋筝穿着校服坐在公交站前的椅子上,还背着书包。
蒋筝看着手里的半截烟出神,风吹过烟又少了一小截,她抬起手抽了一大口。
然后把烟熄灭扔进了垃圾桶,转身就要走。
孟奇然在后面喊:“蒋筝!”
蒋筝听见了,但她并不想回头。
眼看着她没停下来,孟奇然往前跑了几步,抓住了她的书包说:“叫你呢。”
蒋筝扯了几下书包没扯过来,转过身看着他,没有应声。
孟奇然的手松开了书包举了起来,然后笑着摸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借个火。”
蒋筝翻了个白眼,摸了摸口袋。
她掏出防风打火机,在孟奇然面前按出了一簇火苗。
孟奇然在公交站前的椅子上坐下,蒋筝想了想也走了过去,她还不想这么快回到舅妈家。
毕竟她放学回家站在门口时听见表姐喊:“别让那个没人要的住在我家!这是我家!不是孤儿院!”
而眼前这个叼着烟的眉眼弯弯的男生,也算是认识吧,能说上几句话。
她也点了一支烟,没有说话,孟奇然也沉默。
在这个初春的傍晚,他们像两只小狗一样依偎在黑夜里互相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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