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重逢（1/2）

十个月前。

巳时刚至，春日的阳光从薄雾中透出，照射在被薄雪覆盖的银白色草地上。星星点点的嫩绿草苗从土壤中冒出，一直绵延至云云桥下的河水边。水面的碎冰已开始消融，时而有几片浅米色花瓣从一旁的花树上漫不经心地落下。

一个姑娘轻哼着小曲自西边而来，一片花瓣落在她的衣袖上，她拿起花瓣，轻轻摩搓着上面细小的绒毛，凑近嗅了嗅，又抬头看看头顶的花树，闭起眼沉醉了片刻，便继续向中心市集走去。她在市集里逛了一圈，选了一把沾着露珠的栀子花。

“苏珏啊，听说你们家要搬到东边白水滩去啦？”卖花的大姐问。

“是呀，今日就搬过去，我也要回去收拾收拾了。”姑娘欢快地答。

“真好，白水滩离市集又近了些，以后常来光顾啊。”大姐笑言。

姑娘笑着点点头，哼着小曲儿离开市集，穿过醉闲亭，踏上云云桥，往南边去了。

临近午时，杜宅的匾额被挂上了白水滩的一间大宅前。白水滩位于雪海境之东，与岛上浅滩相邻，风景优美，雪海境治理者夏循甄的宅邸亦安于此地。与之前在境南的院子相比，杜府如今的宅子气派了不少，灰瓦高墙，假山花圃，宅院方正宽敞，门前高挂的两只圆圆的红灯笼正微微摇摆着。

“哐当哐当——”几辆马车载着沉重的檀木箱朝杜宅驶来，陆续在大门外停下。一位老管家正盯着府中进进出出的帮工们，指挥他们把家私搬进府内。

门外站着一位两鬓微白的中年男子，他长衫布鞋，精神抖擞，一双细目中闪烁着睿智的目光。这便是杜府的一家之主杜晏清。

“先生，东西都搬进去了，您还有何吩咐？”老管家问道。

男子和气道：“柴管家，先请他们喝点茶水休息一会儿吧。”

“是。”管家柴桑点点头。

管家退下后，南边传来一阵马蹄声，又一辆马车踏着银色小径驶向这里。马车在杜府门前停下，马背上跳下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高大威武，气宇轩昂，眉宇间充盈着英气，眼神却是温柔如水的。他一望见杜晏清，便笑眯眯的喊了声“杜叔叔好！”这便是雪海境梁总督之子梁渊澄，也是苏珏在学堂时的同窗好友。

“渊澄，辛苦你了！”杜老爷走上前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哪里的话，杜叔叔杜婶婶搬家，我当然要来！”说完，他转过身去，有力的手臂一把将厢门拉开，另一只手轻柔地抵在厢门上方，对厢中人说：“杜小姐请落轿！”

姑娘从厢门内探出身，对少年笑着咧嘴做了个鬼脸，便轻盈地跳下马车。她约莫与那少年同岁，面若白玉，眉如弯月，小巧的鼻子生在巴掌大的鹅蛋脸上，清秀相宜，气质出众。她打量着四周，眼神温柔而婉转，她便是杜小姐杜苏珏，紧跟她身后下车的优雅女子则是她的母亲苏妙容。

只见杜小姐笑着对身旁的少年说道：“渊澄，谢谢你帮我们搬家，辛苦你了。”

“渊澄也来了？快跟我进屋来吃点喝点。苏珏，你快去帮着收拾收拾。”杜晏清见他们来了，便立刻上前相应。

梁渊澄腼腆地笑了，杜晏清领着他走在前面。苏妙容则在旁悄悄对苏珏道：“本来，你夏婶婶说明日要来庆贺我们家乔迁之喜，可你夏伯伯近来身体抱恙，你爹便决定明日直接去夏府登门拜访。”

夏宅？苏珏暗想：上次去夏宅已是两年前的事了。也好，正好去见见夏伯伯家那小子，看看他如今是不是高过我。

*****

次日巳时三刻，杜苏珏便随父母亲前往夏宅。夏宅与杜宅都在白水滩上，仅几街之隔。这夏家乃是数十年前发现雪海境并领头迁居于此的家族，其一家之主夏云生曾对玄秘之术略有涉猎，虽无法呼风唤雨，亦不能驱鬼召神，却会使些净心、护体、结界之类的咒语，当年将雪海境与外敌隔绝的水之结界亦是此人所结。

如今，夏云生早已仙逝，其子夏循甄便担任了雪海境的治理者，与妻子及一双儿女居住于此。夏循甄为人宽厚仁慈，对此地治理有方，这里的人们都尊敬地称他一声“夏先生”，杜晏清与他交情颇深，直呼他为“夏兄”。

唯一遗憾的是，这位夏先生似乎天生不是修习玄秘之术的料，并未继承父亲的慧根，再如何努力也只能领悟到些皮毛。夏云生当年乃雪海境中唯一涉猎玄秘之人，夏循甄不愿父亲的秘术衰落，便将希望寄予一双儿女身上，哪知儿子女儿竟对此毫无兴趣，只勉强学会了最简单的使人暂忘烦忧的净心咒，但亦止步于此。

其女夏青禾整日沉迷研制花草香茶，而青禾的哥哥青空将本该用来研习经咒的时间，大把大把地花在了舞文弄墨上。不过，他倒也是练成了文采，时常有街坊来拜托他写几段小诗小句的情书，或是改改戏折子，也顺带练就了一手清秀有力的好字，再赚点小钱，却唯独得不到父亲的认同和褒奖。

三人来到夏宅，只见夏先生早站在门前相迎，长衫素衣，慈眉善目，只是脸色稍差了些。他身后站着的是夫人同十八岁的女儿青禾。

杜晏清踏进门，双手抱拳道：“夏兄！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夏先生笑言：“哈哈，还是老样子！杜老弟、弟妹、苏珏快请进！”

杜夫人也笑盈盈道：“青禾都长这么大了。对了，青空呢？”

“青空贪玩，这会儿不知跑哪里去了。杜老弟、弟妹，我们先坐下好好叙叙旧，和我讲讲近来航海的趣闻吧！”说罢，便请众人落了座，吩咐人上了茶。

夏夫人微笑道：“孩子们许久未见，都快生疏了吧。青禾，快带苏珏姐姐去四处转一转。”

杜苏珏跟着夏青禾穿过大堂和长廊，二人不声不响地走到里院。也许是两年未见的缘故，相互间有些生疏，再者夏青禾向来寡言，两人除了礼貌的问好之外并无过多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