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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 时景如飘风(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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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中的戎装少年身负长弓,一手轻按腰佩紫金螭吻环刀,与诸人一同拱卫着居中作皇族装束的青年男子——不会错的,戎装少年端方温和的脸容上,半寸长轻轻上挑的旧刀痕,犹含着似是而非的笑意。

大军自泉明渡海至瀚州港口歧城,便往霜还城去。三百多年前,霜还城还名为北都的时候,雷州北来的商人将火蚕丝贩卖至此,重金雇佣东陆工匠,趁着每年七月那短短三十日最荒旱的气候,将火蚕丝织缂为厚重锦缎。据说即便是在铁甲被冰的殇州极北,这锦缎制成的一领单衣,霜气亦不能侵袭,人称为霜还锦,名贵之极。渐渐地,地以物名,徵朝的疆土亦渐渐向北推进,蛮族北退之后,东陆人便索性将北都改名霜还城,成为大徵瀚州领土的首府。

自霜还渐行渐西,景物便与东陆大异其趣。一路上凡有水源之处,草甸丰美,牛羊遍野,城郭富庶,除此外尽是沙砾戈壁。北地气候寒苛,每到冬季,蛮族鹄库部落便越过毗罗山峪向南迁徙,夺占草场牲畜,因此每隔五年的换防之秋,本营中七万老兵与三万新兵同在黄泉关驻守,待春季再遣三万老兵退入东陆。

先皇在位时,僭王褚奉仪便是趁秋冬换防、帝都防卫薄弱之机起兵自立,叛将王延年、曹光、罗思远等亦四起割据作乱,东陆乱离动荡。当年方才十七岁的旭王褚仲旭率近畿营与各路勤王兵马苦战八年,一统天下,登基践祚,称“帝旭”,定年号“天享”,至今已是天享十三年。今年秋季的三大营换防中,除了各营定例的三万人以外,又分别增派了三万新丁,兵赋与徭役一下沉重起来。朝中对此多少有些非议,因为这新征发的九万人马本是要充实近卫羽林与二十万近畿营的。京畿兵力一旦有所削弱,京城无形中就会限入险境。站出来反对的多半是老臣,二十一年前僭王褚奉仪的叛乱,委实在他们的记忆中留下了太过惨痛的烙痕。

“奇怪……”张承谦迎着夹杂黄沙的朔风,微微地眯起了眼。

海市从后边赶上来,问道:“怎么了?”

“咱们自东南向西走,每年十月大雪封山之前,多少能遇见些不怕死的雷州商旅赶着运红花、吉贝和麝香进迦满。按说今年黄泉关共有十二万人马过冬,鹄库人也不会拣这时候来啃硬骨头,瀚州的路上该更安全才是。”说着,豪壮的边将把眼光转到自己执辔的手上,喃喃嘟囔着,既像是在对海市说明,也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这一路上静得出奇,南毗人、注辇人、尼华罗人,一个也没有。娘的,真冷。”

“你是说鹄库人已经到了黄泉关……”海市望向西北。戈壁坦荡荒凉,阴霾的天空却十面埋伏,变幻莫测。

“他们要是攻打黄泉关,我们过霜还时就该有消息。可是这时节,戈壁沙漠里所有的季泉都该干涸啦,除了毗罗山峪沿河一带还有水草,别的地方都光秃秃的,又险峻无路。他们不闯黄泉关,那还能去哪里呢?”

疾风挟裹着一片白影划过海市眼前,落在她手背上,再定睛看时,那羽毛般的东西竟然化成了一滴冰寒混浊的水。她吃了一惊,仰头看天,如铅的云层翻涌不定,零星洒下一点点黯淡的白色,风骤然变得干冷干冷。

才九月末,竟下雪了。

雪片渐渐浓密,才过了一刻,竟已看不清数里外的前路。一时间,长龙般的队伍里,起了轻微的骚乱,海市刚要令各队千骑安抚麾下兵士,却冷不防被张承谦一把捏住了肩膀。

“冰川,他们是从冰川上进来的!”

“什么冰川?浮山冰川?那里根本不能通行啊!”海市吃痛,蹙紧了眉。

“这几年来,天气暖得蹊跷,冰川多少有所消融,冰舌与岩石之间那些数丈深的深罅渐渐被水挟泥沙填补,冬季再冻结起来,就平缓得多。但这样的话,冰川便容易滑动崩坍,根本无法行走,若是震动太大,还会引动山上的雪崩,因此咱们在浮山冰川前只留了水井屯那不到两千的人马。可是今年瀚州路上九月末就下了雪,鹄库人那边,怕是九月,不,八月底就被雪埋了草场!”张承谦的胡髭上落了雪,他猛一转头,那雪片便瑟瑟抖落下来:“这么几十年一遇的寒冻天气,冰川都被冻得结结实实,除了走毗罗山峪到黄泉关以外,这冰川就是最好的一条大路了,再加上地势崎岖,容易掩蔽人马,换了我是鹄库人,我也宁愿去走冰川!”

“他们带不来多少粮草,那么一定是要去掠夺了?”海市急问。

张承谦咬紧了牙,脸颊上凸现出强韧的肌肉:“是的,冰川出来后二十里便是水井屯。那里驻军不到两千,屯垦的百姓也只有两千多人,东西来往的商旅都在那里补给。现在咱们离黄泉关五百五十里,离水井屯二百一十里,还押着十二万人过冬的口粮,不能妄动,这水井屯,恐怕已经……”

“张兄,你押粮回营里,让我去水井屯吧!”海市忽然说道。

张承谦不由得细细地端详了这少年同僚一回。早听说新参将方海市是新科武举探花,张承谦出京之前只见了他两次。承稷门下那一回,这方海市身穿大典朝服,少年身姿英挺,肤色蜜金,眉宇秀丽仿如女子,又听说是个得势太监的养子,直看得张承谦心灰。官少爷见得不少,没一个有出息,已不抱什么指望,只求他不要死在边关教他们难做,也就很好了。但这一路来,他觉出这少年心性坚忍,什么苦都吃得,像借了旁人的躯壳还魂似的,毫不爱惜自己,现下听海市这么一说,更担心起来。

“你这是初阵,也没个人带领,这……”

“张兄,十二万人的冬粮都着落在你身上,自然不可分神,可是这水井屯,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不然这事情传扬出去,今后还有谁敢来屯垦?”

张承谦心知他说得有理,却又恐怕他是个不知战场深浅的初生犊子,只得叫过几个老练的千骑来,分派了八千精锐兵士给他,看这一彪人马在猎猎风雪中,急若卷蓬似的往水井屯方向去了。张承谦抹去髭须上的雪末,回过头来,瞧了瞧身后的大队,喝了一声:“都站着干什么?快点!明天天黑之前一定要赶到本营!”

次日近晚,六万二千人的大队押着过冬粮草抵达毗罗山下的黄泉营。商议之下,决定令两名五千骑率其部众驰援水井屯。入夜,西南路上人喊马嘶,张承谦跳出营帐,只见天已黑透了,一路松明逶迤而来,领头的少年身上染满血迹,面色惨白如死,老远看见张承谦,便纵马向他奔来。

“怎么样?”张承谦见海市下马时有些趔趄,急忙拎了他一把。

海市吞了吞唾沫,张开干枯的唇说:“去迟了,水井屯的人……没了一大半。”

粗豪汉子咬紧了牙,片刻又问:“鹄库人呢?”

少年的脸容映着火焰光影,眼神灼人:“三千两百名鹄库人,逃了七百,其他的不肯降,好容易留下了二十来个活口。现正赶着在冰川出口掘壕沟,守备不足,想着回来讨些人手,刚好路上迎面遇见了鹿千骑和陈千骑,请他们先往水井屯增援,我回来报个信。”

“有鹿千骑和陈千骑就足够了。”一名披着天青斗篷的男子,不知在他们身后站了多久,此刻开声说道,“你不必再去水井屯,就留在营中。待到壕沟挖好,冰川这一条路也就算堵上了,少留些人。怕他们也是声东击西,关上正是用人的时候。”

张承谦躬身作揖:“汤将军。”

海市心知这一定是黄泉营主将汤乾自,跟着行礼如仪。汤乾自三十余岁年纪,驻守黄泉关不过六年,声名却流传在外,是个极强悍的人。鹄库滋扰多年,边塞屯民多有男丁被杀、妻女见辱、牲畜遭掳种种仇恨。是以每每俘获鹄库探子,汤乾自便将探子丢给屯民处置,待到俘虏受尽折磨死去,再命兵士将这些死相凄惨难言的尸身悬在关上。鹄库人再度来犯之时,这些屯民已无周旋余地,必然拼死反抗。想不到这等厉害角色原来不过身量中等,容色堪称秀雅,不似一军主帅,倒像个幕僚谋士。

汤乾自点了点头,道:“和伙头说,赶紧安排水井屯回来的人吃饭。方参将今夜与我们一道。”

水井屯折损了近两千守军,汤乾自与几名参将心绪都不轻松,是以大营中这餐饭吃得极静。食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珍馐奇味,与兵士一样是粗粟麦、牛羊肉,不过做得仔细些。亲兵端出一个硕大盘子,是边民家常的烤羊羔,拔出刀来大块脔割了,每人奉上一份,还滋滋冒着细小油泡,各人自以刀切碎取食。海市拔出佩刀,切开一角,羊肉呈嫩红色,血水登时涌了出来,恍然就是刀刃斩碎鹄库人血肉的感觉。她不禁脸色煞白,胸中烦恶欲呕。

张承谦偏过头来瞧瞧身边的少年同僚,关切问道:“怎么,不舒服?”

海市勉强笑笑,不愿教人看轻,并不解释。

汤乾自道:“方参将年轻初阵,战况又如此惨烈,一时反胃也是难免,当年大家也都这个德行,久了自然就好了。只是怕被怨气冲犯了,不妨去祠堂拜一拜。”

张承谦猛地拍拍脑袋:“疏忽了疏忽了,本该早点带你去军祠的。”

所谓军祠,不过是主帅营房西侧的一厢,点了长明灯,昏黄灯后供一卷画轴。纸色虽不新鲜,保存得却极整洁,想是几经辗转倥偬,不知经过多少人手泽。

张承谦教海市点上三炷香,躬身跪拜,趋前将那线香插入画轴前的香炉去。海市偶一抬头,正对上一双秀窄丹凤眼睛,神光敛含,似有无底之深。她双手一颤,香灰和着火星掸落下来,在手背的刀伤上,灼出了几点红。定睛再看,画中的戎装少年身负长弓,一手轻按腰佩紫金螭吻环刀,与诸人一同拱卫着居中作皇族装束的青年男子——不会错的,戎装少年端方温和的脸容上,半寸长轻轻上挑的旧刀痕,犹含着似是而非的笑意。

“这是、这是……”她喃喃自语。

张承谦点头道:“不错,这就是当年,皇上还是旭王的时候,从承稷门之乱到红药原合战的八年间,曾追随皇上平叛讨逆的六位大将,名动天下的六翼将啊。”

汤乾自凝视着画轴上神采飞扬的七人,历历数道:“顾大成,原是芪县巨寇;郭知行,本是越州粮仓的小小胥吏;鞠七七,勾栏坊粗使婢女出身;苏鸣,名将苏靖非的庶出次子;阿摩蓝,身世不明,渡海从真腊国亡命而来。正当中的这两人,一个是旭王——也就是如今我大徵的皇上,帝旭。而这一个,”汤乾自的手指移向了那戎装少年,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是已故清海公的世子,方鉴明。”

海市的声音深处,有着轻微的战栗:“可是,平叛的六翼将,不是都已经不在世了么?”

“是啊……郭知行的坐骑发狂将他甩了下来,摔断了他的脖颈;鞠七七年近三十有孕,难产而死。过了半年,一名死囚告发,原来阿摩蓝与郭知行素有不和,遣人在鞍鞯与马背间放了真腊特产'藜子,镫子上又涂了虫胶,谋害了郭知行。阿摩蓝事发逃亡,途中死于乱箭。方鉴明旋即急病猝死。”

这言语,句句都不曾逾越本分,却又隐含着危险之极的气息。一丝冷锐的寒气,随着汤乾自淡漠的声音钻进了海市的脊梁,寸寸盘绕深入,像是要冻结了她的骨髓。

不是的,海市心中分明知道不是。六翼将,至少有一人还活着。可是,那本该急病猝死的六翼将之一方鉴明,为什么隐姓埋名,深居内宫,做了凤庭总管方诸?又是什么让十数年前纵横疆场,夭矫不群的年少武将敛去锋芒,最终成为那个养育了她十年的温蔼平和的青衫男子?

“接着,顾大成放纵部下劫掠,为民间游侠击杀;苏鸣出使殇州,还未出国境,在瀚州西南便遇到黄沙风,在居兹和都穆阑之间的大漠中失去了形迹。开国不到五年,六翼将,竟然已经一个不剩。真是,翻云覆雨,天命叵测啊。”最后的一句判语,仿佛有形有质的物体,森冷地滑过了海市的皮肤。

海市转回头来,望着隐匿在昏昏阴影中的黄泉营主帅,回想起出征前夜,明丽的天启夜色衬托下,方诸交代她的话语。一如既往平静,极寻常的口吻,仿佛只是要她为他关窗,或是研墨:“我要你护卫汤乾自,如同你护卫我。然而一旦我自京中寄信给你,无论内容如何,都要尽快杀了他。”

于是,这俊秀得如同少女一般的新参将点了点头,不经心似的向主帅说道:“天命叵测,可不是么。”

黄泉关的春夏秋三季极短,更迭分明,唯冬季冗长,漫无天日。雪一下起来就收不住,山巅雪盖渐次向苍蓝的山腰蔓伸,远望像是山脉上匆匆开了白色的花。这个冬天来得急而严苛,可见开春融雪也会尤其迟些。“今年溟朦海的候鸟,怕要四五月才会经过关上。”张承谦说。候鸟每年春秋一来一往,总要经过黄泉关。

那时从霜还往黄泉关的路上,张承谦曾指了溟朦海给海市看。东陆人唤它溟朦海,不过是为着它夜间雾起,溟朦不现,边民又不管淡水、咸水湖泊一概叫作“海”,因此给它一个简便的名字。尼华罗商人管这个湖叫作措鄂穆博,“措鄂”即是湖海,“穆博”则是青碧之意。鹄库人叫它“库库诺儿”,意即青色之海。

戈壁原野上,看山跑死马的事不是没有,那溟朦海看着不过三五里路似的,真要到得近前,怕是要撒马跑上小半天。海市淡淡说:“我不喜欢水。”也就没有去。只是远远烟尘里,看见黯灰的一汪水色,也不知冻上没有。自七岁后,便再没有见过海。北方的水,再怎样壮阔浩淼,也总有边际,而海没有。那无际无涯的咸苦碧水沉沉压着胸臆的记忆,令她时常夜半自噩梦中醒来,尝到自己唇边密密冷汗,是海水的味道。

相传越过毗罗山后,再往西三千七百里,殇州的冻土平原深处,比冰炎地海更北更北的极北之地,天池山下,有一座比溟朦海更大的湖泊,唤作勃喀儿海,是候鸟夏季的麇集之地,亦是龙神居隐之处。传说前朝曾有澜州平民被飓风掠去,一直带到了勃喀儿海。那人被卷去的时候不过十九岁,逃回来的时候已是年近七十的老人,满手的指头全冻掉了,都只剩下一节两节,像是拆散了的人偶的手。然而在东陆人的想象中,所谓极北之地,也就是黄泉关罢了。

毗罗山脉到了黄泉关,陡然错开两截,为东毗罗山脉与西毗罗山脉。西毗罗山脉位置稍北,其南麓上有一道不冻泉,毗罗河便从此发源,流向南方,最终汇入溟朦海。于是,两座高耸入云的雪峰交叠之间,便冲刷出一道“之”字形狭窄河谷。而从不冻泉源处向北,有一条艰险山峪直通山口外的红药原,这便是近两千里毗罗山脉上,唯一可交通南北之道路。虽说是河谷与山峪,仍是比平地高出三百丈,若有走熟了的向导,一日夜便可翻越。毗罗河到了稍南的东毗罗山脉河谷,即改道潜入地下,到山脚处又涌出地面,只在地面留下一段千万年前冲刷出来的四十里长的干涸河道。黄泉关即坐落于这段干涸河道上,扼住了这一要道,成为徵朝西北难攻不落的一道关口。过了毗罗山脉之后,瀚州便是一马平川,乘船南渡后,往帝都方向二千余里少有天险屏障。黄泉关一旦失守,西北瀚州便要门户大开,东陆各郡情势可危,黄泉关之要,可想而知。

海市站在山下大营前,仰头望去。沿河谷曲折向上,夜色里燃着数十点明珠般的火光。据张承谦说,每三个时辰均有二百名兵士在关口轮值待命,另有望哨若干,分布于北面的通路上。

“鹄库人若是遇上水草丰足的年景,拿鞭子赶他们也不肯朝南边挪一步的。可是,若是哪年旱了、冻了、牲畜遭瘟了,他们啊……就像蝗虫一样来了。”张承谦摇摇头。

数名衣衫褴褛的孩子欢笑厮打着奔过海市身边,绕着大营口哨兵的大腿拉扯抓挠,把那哨兵夹在当中,推搡得几乎站立不稳。哨兵满脸是笑,呵斥着脏兮兮的孩子们,每个人轻轻给上一脚。海市听得那些孩子说一口陌生蛮夷语言,甚是惊奇:“军营里大半夜哪来的小蛮子?”

张承谦只是摇头:“那些黑毛黑眼的都是迦满人,说是今年雪灾,饥寒交迫,拼死逃到我们这里来的,这几天已经到了好几拨了。”

“就这样养在兵营里?”

“哪儿的话,现在雪那么深,只好先留着他们,等到了千把人,便一起送去水井屯教他们谋生。”

正说话间,关上叫喊声起,山头上有人挥舞火把。张承谦眯起眼睛瞧了瞧:“正说着,又来了一伙。你看那火把,一竖在先,来者非敌,六横在后,来者六百人。”

海市却紧蹙了眉头放慢脚步,凝神看着身边那条从营前绕过的毗罗河。伙头带着帮厨们在河边凿开了冰面,放下水桶汲水,此时不知为什么喧闹起来。

“怎么了?”张承谦觉察海市不曾跟上来,回头见他蹲在帮厨们身边。

他的少年同僚匆匆赶上来,将左手心里湿淋淋的东西摊给他看。那是半截木牌子,因长年使用,已被摩挲得光滑乌润,原是刻着字的,现下只分辨得出是半个“泉”字。

“张兄,这是……”

张承谦脸色骤变:“这是轮值守泉眼的人的腰牌!”

“到关上的路上,一定要经过不冻泉的吧?”

“那是……必经之路。”张承谦转头向守门兵士下令:“举火为号,叫上面的不准开闸放人。”

“我先带几个人上去!”海市说罢掉头便向自己营帐方向跑去。

“慢着!”张承谦唤住了海市,“你带几个腿脚快又老练的,先去悬楼上候着,多带些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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