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Chapter 24.记诞生日(下)(1/2)
齿轮缓缓转动,古旧的胶片一帧帧前进,白森森的光影投射出的画面略有些失真,是忘记隔绝空气和水而翻边的旧纸张的颜色。
记忆随着机器转动的咯吱咯吱声小心翼翼地推进,经过某个临界点的时候,蛰伏在尘埃间的轻微声息倾巢而出:欢笑声、痛哭声、呐喊声、潮汐涌动声、海鸥翔鸣声、枝叶哔剥声、云朵迁徙声——如此种种,加以混响修饰,形成空洞回环的音效。
那大概就是回忆的样子。
……………………
“真言想要什么样的蛋糕呀?水果的?巧克力的?”
胖胖的保姆一手牵着目不转睛盯着玻璃柜里精致蛋糕的小女孩,一手指引性地在玻璃上划出毫无规律可言的弧。女孩儿歪着头,苦恼地沉思了很久很久,才犹犹豫豫地朝着一个方向指过去。
“原来我们真言想吃芝士蛋糕呀。那蜡烛呢?想选什么样的?让我看看……音乐蜡烛好不好呀?烧起来的时候能唱歌的那种?”
“可是这个花蜡烛可以开花呀。”
“那我们都买好不好?我们买又能开花又能唱歌的蜡烛。”
“好!”
……………………
“妈妈……”
“嗯?”
女孩儿抱着话筒,忐忑不安地说,“今天我过生日……”
“是吗?生日快乐。”
一句不带感情的冰冷回应,如同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浇熄了她因期待和不安而烧红的脸,浇熄了她眼中闪闪发亮的小小的灯。
“我还有事,先挂了。”
嘟——
……………………
“”
“傻逼真言!!生日快乐!!”
炸开的礼花。四溅的香槟。还有,一个和疯子一般在沙发上又蹦又跳的神经少女。
另一个少女盘膝坐在地板上,白眼直翻,“铃木直子,如果你把我沙发蹦坏了回头给我陪一个一模一样的来。”
“干嘛这样啊,真煞风景……”说着,把刚切进纸盘里的蛋糕啪地一声拍在她的脸上。
“……铃木直子你找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真逗!等我拍照!……什么?你居然反击!受死吧!!”
“你!!去!!死!!”
“行了行了……哎哟真言大小姐你别砸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有完没完啊你!!还来!!”
……………………
“小真。”
“嗯?”
“生日快乐。”
眼中的星光,渐渐低下的头,燃烧的烛火,和,二人双唇的忽然触碰。
蜻蜓点水般的匆匆一掠,少年少女就各自弹开,各自咬唇,各自垂眸。
咚——
咚——
咚——
世界被盛大而壮烈的心跳声淹没,闭上双眼,所有感知都淹没在黑暗的无限中。
——咚。
最后一声,天边炸开奇绝壮绝的瑰丽色彩。犹如星云爆破,炫目如斯,灿烂如斯。
那是一场壮美的告别式。
——“迹部。”
——“啊嗯?”
——“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
咯吱咯吱。咯吱。
转动的齿轮蓦然卡住,被吐到一半的胶片尴尬地僵在原处。墙面上泛黄古旧的茶褐色画面微微抖了抖,然后随着出了故障的老旧机器一起消失在无垠的黑暗中。再然后,是生命体征仪结束使命后吐出的一声经久不息的长鸣。
——“本大爷知道。”
在我十七岁生日的这天,我第一次登上了自己向往已久的东京塔。
尽管它在交通发达的今天于我而言已全无物理距离可言,但我却始终没有动过登塔观光的念头。正是因为向往已久,所以在我眼中,它已成了一种类似于精神寄托的东西,它被赋予了神圣的意义,是我心目中的无可取代。
哪怕即将建成的天空树会替走它在高度上所占据的地标意义,但它本身所存在的历史意义,却是任何事物都无法撼动的。
我对东京塔的执念源于一部名为《永远的三丁目的夕阳》的电影。
昭和三十三年时的东京塔只是一座粗陋的钢筋水泥架,故事开始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这座象征着告别阴霾、重振经济的铁塔正在一天天拔高。那时刚告别战争创痛不久的日本并不富裕,但也正因这份难以磨灭的痛,人们都分外珍惜感情,真挚地对待将人与人维系在一起的这份名为爱的东西。
在这些爱中,有爱情:买不起戒指的男人用空戒指盒向心爱的女人求婚。有邻里情:自行车老奶奶告诉极力想改变乡音的女人,不要纠正你的乡音,那是我们必须珍惜的东西。
当然,也有亲情。
令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平的母亲给他补毛衣的时候说:我在你的毛衣里留下了秘密的祝福,如果遇到困难就打开他。任谁都会认为,这不过是一个母亲为了让孩子不嫌弃旧衣服而用温情伪装的谎话。但当一平在深夜流落街头时,想起母亲的这句话,就像为了寻找安慰一般打开补丁,却发现了里面母亲为他留下的钱和一张字条:等到困难的时候用。
那时无法用亲身经历去感知母爱的我抱着抱枕在电视前哭得稀里哗啦,我看着演员们在镜头前以假乱真的演绎,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们总是用“伟大”去形容母爱。
因为它最平凡,因为它最无私。
后来,等某一天人们真正抬起头的时候,便发现那座东京塔已经高高地耸立在那里,背负着万千人的希望,像一个结束,更像一个开始。
这部电影给东京塔赋予了希望的意义,所以每当我感到孤单时,都会站在自家的阳台上,眺望伫立在港区的那座高耸的铁塔。它像一个巨人,更像一棵大树,拥有顶天立地的力量,焕发着无限而勃勃的生机。
东京塔在爱情电影中同样有着相当高的出镜率,最经典的莫过于影响了两代人的《东京爱情故事》。十六七岁的少女总归会有些罗曼蒂克的少女情节,我当然也不例外。我一直想,如果以后谁愿意在东京塔下和我求婚,我一定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他。
不过谁又能想到,第一次来东京塔,陪在我身边的人竟是迹部景吾。
在离地250米的特别瞭望台上,四面都是透明的玻璃,整座东京都的繁华尽收眼底。这是座永动的城市,它能在一天之内创造两个白昼的奇迹。密布的灯光犹如星火,焚烧整座城池,舔舐整片夜空。站在高处俯瞰地面,行人如蝼蚁,房屋如积木,好像所有的东西都变得微不足道了,包括我们自己的烦恼。
迹部站在我稍前一些的位置,颀长而清瘦的身材迎着光,轮廓便被嵌了层迷蒙的灯火。他抱着双臂,修长的食指搭在眉角,尽管是向下看着的,下颚却依旧向上微扬出一个角度,一垂眸,一勾唇,三分不羁,七分傲气。
他是个天生的君王。
迹部几乎拥有常人所憧憬的一切:权利,金钱,头脑,外貌。这是人们甘愿对他俯首称臣的众多原因之一。但正因高处不胜寒,才有自古君王多寂寞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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