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Chapter 46（1/1）

1996年剩下的日子像是无声流淌过的黑白影片，背景是硝烟和人们凝固的面庞。

暑假的最后一天，无处可去的她去了卡丽妲那。

当时艾博家正在办一场生日派对，主角是汉特的妹妹汉娜，场面热闹得很。院子里充满了小孩的欢笑和尖叫声，传到她的耳边却嗡嗡地恍如隔世，只有脑袋昏昏沉沉。

她觉得自己病了。

“看到了没，那是汉特的大姐汉蒂娜。”卡丽妲当时在她耳边小声说，声音层层回响到她的耳边，像老人的呢喃一样晃晃悠悠，“圆脸，很温柔的那个。嫁出去好多年了。”

“旁边那个是她的丈夫，出身拉文克劳家族，世代都在神秘司事务所任职，斯文好看，就是话太少。怀里抱着的是他们的女儿，阿里亚娜，身体不太好。”

“还有她丈夫的弟弟吉尔伯特，家族里唯一一个不在拉文克劳的。格兰芬多，现在跟我们同级——我们级最帅的男生了，我觉得。”

“最左边是汉特的奶奶，老艾傅夫人，这个家里最愿意接纳我的人之一。艾博夫人，”卡丽妲的声音顿了顿，嘟喃了一句“老妖婆”之类的话，她听不真切，“你不用理她。”

“汉特的父亲艾博先生，在戈德里克山谷开一家小糖果店，老好人一个；右边是汉特的舅舅，格兰芬多，现在在魔法部安全局工作；还有表哥，刚毕业，去了圣芒戈……”

卡丽妲还在说着，余下的话却已经在她耳朵里模糊成虚影。最后的最后，那一大家子人开始合照，十几人挨在一起挤来挤去，欢笑声隔着很远都能听到。有人喊她过去，她却只是摇头拒绝。

她是莱斯特兰奇家的人，不该出现在这样一张合照里。哪怕曾经出现过，也不该留下一丝痕迹。

只是这时的她不知道，面前这一家子人能欢笑团聚在一起拍照的机会，已经是最后一次。

仿佛只是一场雨的功夫，列车就载着他们踏上了前往霍格沃兹的路。霍格沃兹的秋天也飞速地滑过，转眼秋叶就泛了黄。

霍格沃兹的生活，一如既往，兵荒马乱。年轻的小巫师们大多没有真正尝过家破人亡的滋味，他们在早餐的长桌上拿着预言家日报高谈阔论，吹嘘着他们若是部长就如何如何。

“如果我是你们的话，”她的耳边仿佛响起了那个熟悉的挖苦的声音，“就会考虑往空荡荡的脑壳里塞点东西，而不是哄抢着所谓的保命符在这里指点江山。”

她猛地回过头，却发现没有人说话。长桌上熙熙攘攘的人都在吃早餐，教师席上也早已空了。是她幻听了。

七年级的开头一如既往地平淡无波。斯拉格霍恩教授接替了斯内普成为了魔药课教授，而斯内普——在连续十五年申请失败后——终于教上了他想要的黑魔法防御术。

她无睱去思考这一调动意味着什么，就像她无暇去想开学宴上邓不利多那双焦黑的手背后的含义……或许这些会和教授后来突兀的转变有关吧，但那又如何？

照片是真的，感情也是真的，他深陷其中，十多年走不出来，也是事实。

在为她的打破砂锅问到底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之后，她学会了适可而止。

后来她也曾想起过那个夏天发生的一切，想起他们一起走过的大街和欢笑着留下的合照。她将那归结于是她太过年轻，人年轻时总会有这样的毛病，第一次喜欢人便误以为一生。

但那些终究都已经湮灭在风里，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在一切结束之后，他依旧只是她的教授，跟开始时似乎并无不同。她没有选修黑魔法防御术，从此也不会和他产生怎样的交集。

布丁在回到霍格沃兹的第一天闹了一场离家出走，她着急忙慌地找了它两天，最后在早餐的教师席上看到它盘在教授手边舔牛奶，见到她之后还颠颠地想跑过来，被教授一手抓了回去。

好极了。她逐渐接受她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依旧还是孤身一人的事实。她不知道这是她的体质问题还是怎么，从一开始她就是一个人，到最后也不会在这世界上留下什么联系。

的年份让其他七年级生忙得分身乏术，于她却并无多少感觉。但不可否认，96年的秋天她依旧过得不好，夏季的热风褪得太快，她的身体并不能适应，嗓子每天像斧锯一样疼。

为了让自己忙到昏天黑地，她开始去旁听一些课，比如算术占卜，比如古代如尼文。

用吉尔伯特——她在这两门课的同学——的话说，这两门课除了偶尔几个痴迷于此的拉文克劳会选之外，没有人会上门。

“可你不也是个格兰芬多吗？”，她问。

“well，”对方顿了顿，“我不一样。我全家都是拉文克劳的。我要是不学，我哥和嫂子得骂死我。”

吉尔伯特的嫂子就是那天看到的艾博家的大姐。

“我还以为……格兰芬多都是叛逆的，不会听家里人的话呢。”

对方只是耸耸肩，“反正以后听他们话的机会也不多，在这种小事上听一听也没什么。”

说着，吉尔伯特开了教室的窗，边翻书边不以为意地说，“他们想到国外去避一避，可我是不会走的。格兰芬多永远不会做逃兵。”

格兰芬多永远不会做逃兵。她也不会——虽然她只是一个赫夫帕夫。

从前她是逃不了。现在她是不想逃。不管她承不承认，这几个月的日子已经彻底改变了她。从教授把魔杖握到她手里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经不同了。

现在的她可以熟练地应付贝拉的信、周旋在两边之间。西弗勒斯·斯内普教给她的那些东西已经刻进她的骨子里，即使发着低烧、病得眼前发黑也依旧记得该怎么做。

她必须沿着这条路走下去，这是她浑浑噩噩的生活里唯一的念想。她可以死，但是邓不利多不能倒。泰晤士河上的鲜血、摄魂怪吸走的亡魂、还有被误伤的德拉科，都在催着她往前、再往前。

只有最后得到胜利、得到和平，才能证明她所做的一切不是在做无谓的挣扎，不是在平添更多的伤亡。

10月24日，第一个麻瓜出身的霍格沃兹学生从课堂上被叫走，告知了他父母的死讯，外界的凛风终于吹进了霍格沃兹。

得知这件事的瞬间，她和卡丽妲隔着长桌交换了一个忧虑深长的目光，最后由卡丽妲匆匆低下的头打断。

“唉！怎么就……没了呢？”，贝蒂脸皱成一团，连鸡腿也吃不下去了。在沉默了一会儿，她第一次听贝蒂用不再咋呼的语气说：

“奥莉，我可能要走了。”对方的声音闷闷的，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我们家要去澳洲，一毕业就走。”

她停下了嘴里的咀嚼，手里的汤勺放下去，发出咣地一声。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意识到，七年级的她们面临的，是道别与各奔东西。

走出这座校门，她们会走向各自不同的路。未来的卡丽妲和贝蒂会结婚、生子、会拥有自己的小家庭。哪怕曾经朝夕相处无话不谈，也会渐行渐远。吚吚呀呀的婴言幼语、深夜的情话会占据她们全部的心神。

原来不是西弗勒斯·斯内普让她孤独，而是她生来就如此。在贝蒂说完这句话的瞬间，她们明明挨着坐在一起，却有一道看不见的沟壑壁了开来。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你跟我们走吧，好不好？”，贝蒂圆圆的眼睛看着她。

她却不能给出对方想要的回应。“……我不能。”，她只能这样说，埋头又扒了几口她的汤。余音淹没在了扑朔而来的猫头鹰信使中。

在这样的秋风萧瑟中，她们终于迎来了这一学年第一次去霍格莫德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