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章（1/1）

隔壁和章家原为一家。地理位置上的一家。二十多年前，章家祖父考中同进士，欲在京城盘下一个院子，但是京城地界贵，合适的宅子更是难找，经过一番比量，他看中城东一套两跨院的宅邸。宅邸分为东西两个跨院，原就是主人买下两个院子打通形成，章家祖父手里积蓄不够，拿不下一整套，就买了西边这个跨院。东跨院被另外一户人家买走了。后来不知为何，东跨院突然荒废了。这次东跨院住人，章惟迎和鱼香猜测，可能是原来东跨院主人后代回来了，也可能是转手后的主人过来收拾院子。无论哪种情况，都只是饭后闲谈罢了。……但俗话说，凡事不经念叨，一念叨事就来。“就是这道小门？”西跨院与东跨院之间的这面墙坚实高，墙头人字形飘檐大气华丽，根根倒刺的青瓦沾满了厚重年代感，这种对比下，中间突兀画出来的这道小门便显得尤为捉鳖。章惟迎和鱼香站在小门跟前，面面相觑。今日上午两人闲来无事丢毽子玩，结果一不小心丢到隔壁了。幸好鱼香及时想到，两个跨院之间有一道小门，小门被上了锁，但风吹雨打历经弥年，锁早就坏了，轻轻一拉就能拉开。鱼香走上前，用帕子包裹住铺满锈渍的铁锁，上下一拽，果然很轻易就拽开了。她回头看章惟迎，眼里跳动惊喜。章惟迎看了眼那块锁，又望向小门吱呀一声后的陌生院落，想了想，抬脚朝里走去。鱼香赶紧尾随其后。东跨院跟西跨院格局差不多，穿过小门仍是一片花园，花园略小些，一眼就可以望到底，不远处规整房屋隐隐可见。之前大概有人收拾过，花园不显荒芜衰败，反倒花团锦簇，透出勃勃的生机。章惟迎好奇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直到鱼香惊喜的声音响起：“姑娘，在那里。”她顺着鱼香手指向的方向看去，果然，一丛依傍假山顶，她们用花绿色鸡毛制成的毽子正迎风飘扬。章惟迎说：“你在这里等着，我过去拿。”鱼香着急：“这怎么能行，您……”但不等她说完，章惟迎就直接过去了，鱼香无奈跳脚，担忧地站在原地，目送她走到那丛假山旁。章惟迎三下五除二轻轻松松攀到假山顶，开玩笑，她上一世为了寻找吃的爬过山爬过树跳过河，啥事没有干过。这点儿高度，不过猴子攀台阶。站在假山顶，举目四望，可以望到很远的地方，甚至能看到墙另一头章家自己的小院子，章惟迎收回视线，正准备跳下去，突然，右上角注意到一个黑影。她望过去，却发现那是个人。男子背对着她，一袭月色长衫，身姿欣长挺拔，腰间白玉带勾勒出一截细腰，垂着头似乎在抚摸素琴。章惟迎盯着他的背影出神。“姑娘，您拿到了吗？”远处传来鱼香着急的声音。她回过神，举起毽子朝鱼香挥了挥，示意自己拿到了。跳下假山，回到小门跟前，见她平安回来，鱼香松了口气：“姑娘，您下次可不能这样了，您是千金之体，怎么能做这么危险的事。”章惟迎敷衍一声，说：“咱们走吧。”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回到西跨院，临走前，章惟迎鬼使神差朝后看了一眼。当然什么也没看到，假山挡着那个背影，所以她们刚进去时也没有看到他。走出东跨院一段距离了，章惟迎好奇问：“鱼香，你知道隔壁住着谁吗？”鱼香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您要是想知道，奴婢去打听打听。”这倒是不必，她只是看那人风姿绰约，觉得不是凡人，心下好奇罢了。把这事丢到了脑后沿，章惟迎想到快到晚膳时间，脚步登时轻快几分。鱼香却望着她欢悦的背影陷入沉思。-鱼香兴致冲冲提着饭盒冲到内室。“姑娘，奴婢打听出来了。”章惟迎正在往嘴里塞芙蓉糕，闻言茫然地看向她。鱼香随手将饭盒扔到桌子上，叫章惟迎心疼地看了一眼，她浑然不觉，一脸兴致盎然：“您叫奴婢打听的事奴婢打听出来了。”章惟迎继续一脸茫然，她叫她打听什么了。鱼香凑到她跟前，压低声音道：“奴婢知道隔壁住得是谁了。”这个啊……章惟迎提起兴趣：“你都打听到了什么？”“咱们隔壁回来了。”章惟迎：“……”眼神无语。“…不是，奴婢说的‘回来’不是这个回来，您知道隔壁原来的主人是谁吗？”鱼香一副天桥下说书人的语态，章惟迎很给面子问道：“谁？”“咱们章府原本的世交，常家。”啥？还是二十多年前，章老爷子考中同进士，那叫一个欣喜若狂，意气风发，同他一起考中同进士的还有同乡一位常姓士子。章老爷子和常老爷子县学就是同窗，后一路结伴考过乡试，会试和殿试，其缘分和感情可想而知，通过殿选之后，两人决定在京城买房，相约毗邻。找到这座两跨院的房子后，他们一人买下一个跨院，时常走动，两家感情深厚如一家。甚至，当初富商盘下这两座院子，在两院中间那堵墙上开了一道小门，将两院相连。两家毗邻时，这道小门常年是敞开状态。后来，常家被参贪污受贿，举家被抄，隔壁东跨院这才彻底荒废了下来。听完，章惟迎有所觉：“你是想说，常家后人回来了？”“可不就是，”鱼香拍大腿，也是稀奇，“这事儿真跟故事似的，去年，当今圣上督查往年冤案错案，顺手就把常家的冤情给平反了，还把隔壁院子还给了常家后人。”“您说，这个事是不是挺有意思。”鱼香笑问。章惟迎搁下筷子，拧眉出神。难道那位公子是被平反的常家人后代？没收到回答，鱼香笑意渐歇，看见她这个样子，疑惑道：“怎么了？”章惟迎拿起筷子，夹了块豆腐放嘴里，嘴巴咬着筷子头，神情陷入思考。这个故事，怎么有点熟悉呢，好似有什么被她遗漏的东西丢在脑海里了。公子……姓常……想了会，没想到。算了，还是吃饭要紧。与此同时，正院，章氏夫妇也在讨论隔壁。他们很明确知道，隔壁回来的是谁，常家唯一剩下的一位姑奶奶。常家后宅被贬为奴籍之后，那位姑奶奶不知流落到了哪里，这次回来收拾老宅，只知道她嫁人生子了，这些年在哪里当差，所嫁何人，却是一字不知。章夫人端详章老爷脸色：“回头我给隔壁下个帖子，邀请那位常姑奶奶过来坐会儿。”章老爷没出声拒绝，右手摩擦下颌，思忖一会儿，嘱咐：“不必太过亲近，打听到在哪里当差即可。”章夫人明白他的意思，毕竟当过奴仆伺候过人，走得太近掉价。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两人就怎么邀请邀请后说什么讨论了大半天，待事情敲定，章老爷站起身，准备去小妾屋里过夜，章夫人面上毫无芥蒂，起身送两步，突然想到两家中间那堵小门还没堵住。不过，她盯着章老爷离去的背影，一言没发。章惟迎躺在床上睡不着，翻来覆去，无聊之际，索性思索隔壁。隐约记得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被她忽略了。思考着，意识渐渐模糊，她闭上眼，就要睡过去。陡然，灵光一闪，她瞪大眼，世交！她想到了，原来是这位世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