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1/2）

这是一栋实在老旧的房子，岁月给它留下的痕迹十分显著，它的表面有一些地方甚至覆盖了一层毛茸茸的苔藓。但是那上面留下的划痕，显示出了人为铲除过的痕迹。窗户的玻璃虽然有许多划痕，但是那上面并没有一点灰尘，而地毯上散落的玩具上有很多都搭配着非常可爱的卡通刺绣，仔细一看便知，那是为了巧妙地掩盖玩偶的破损处。

眼前的一切足以让叶平安这种陌生的闯入者，都能感受到房屋主人对于这里的用心程度。

他打量着面前有些上年纪的女人，她应该比玛莎还要大，看起来面目和善而且有些懦弱。但是她那用以看人眼色行事的转来转去的眼珠，则显示出了在这里生存的女人的一个特有的通病，高度的警惕以及适当的示弱。

这种女性无论是在前线还是在艾诺丝，叶平安都见过不少，她们像带着自己的幼崽的瘦弱的母豹子，在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中夹缝生存，并不怎么健壮的身躯下是比雄性都要强悍的忍耐力与求生欲。正是这种人的存在，很多无家可归的孤儿才有一席生存之地。

无论是她还是玛莎，都是一样的人。人们任性地歌颂她们的付出，却彻底地忽视了这些由帝国造成的错误所导致的责任，是被强加到这些人身上的，以爱与奉献的欺世盗名。

女人听完叶平安的来意之后，没有立刻回答，她低着头思考了一会儿。此时已经入夜，孤儿院的孩子们按照规定，不得在园子里面逗留，而一楼由于叶平安和方唯则的突然拜访，暂时没办法玩耍。所以他们被园长赶到了二楼，于是这些天性好奇的孩子们藏在二楼的拐角，偷偷地观察不请自来的陌生人，完全没有想过在如此寂静的情况下，他们窸窸窣窣的声音显得有多么突兀。

方唯则朝着声源出看去，恰好和几个胆大冒头的孩子对上了眼，他小幅度地摆手和他们悄咪咪地打招呼，其中有个年纪较小的孩子刚要笑着上前，就被带着警惕眼神的大孩子拽了回去。

“我有那么可怕吗？”某好妈妈候选人如是想着。

而这一切被园长看在眼里，她看出来叶平安他们应该不是会所的，这位长期与恶人打交道的善良的女人，对于不怀好意的人，有着极度敏锐的识别能力。

她试探性地问道：“请问你们是什么人？和那两个孩子是什么关系，又为什么要去带他们上学呢？我记得他们已经通过了考试，可以自己去吧。”

正当叶平安还在考虑怎么安置那俩孩子的时候，他们俩却自己跑到他面前告诉他，他们已经通过了太空军军校的入学考试，请求叶平安让他们离开这里，并希望能让他们回去和园长告个别。

巧了嘛这不是，正好顺路，叶平安直接主动要求送他们去，这使得狗子又留下了感激的眼泪。

不过这也让叶平安有些小小的惊讶：“你们是怎么考进去的，我记得现在的太空军军校可不好考啊。”

今时不同往日，曾经的太空军军校一直面临很多人不愿报考的窘境。但是近年来，由于大量的财富更加快速地流入上层，底层家庭的生活难以为继。于是，越来越多的穷人为了改变自己的地位，而将目光投向了入学年龄只有十几岁的太空军军队，毕竟这种学校一不要学费，二等到孩子从军校毕业后，无论是成为机甲驾驶员还是飞行员，都是跨越阶层的好机会。

这就导致了大量的生源涌入太空军军校，这直接导致了太空军入学考试的分数线这几年来逐年升高，甚至达到了一个夸张的程度。什么程度呢，这么说吧，现在太空军的分数线已经快要接近叶平安当年的入学分数了。要知道，他当年可是在他们星域几十万考生中，排名前五百的人，而那个时候军校的招收比例是10:1。

豆子解释道：“在此之前有个哥哥成功地考进去了，他留下很多入学考试的相关资料，我们自学的。”

“这之前，你们并没有上过学？”叶平安很是诧异。

两个孩子齐刷刷地摇摇头。

“你们想去军校，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出身？”毕竟如今的上升渠道少之又少，军校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然而豆子却摇摇头：“我想成为机甲驾驶员，至于出身，我无所谓。我想过了，既然性别是无法改变的，那么总有我能够去做的。就像奥博·格林那样，即使他是一个Omega，也没有人会看轻他。所以很多事情，与性别无关，与人有关。”

而狗子则毫无主见地表示豆子去哪他去哪。

历史就如同生活一般随处可见，数不胜数和无关紧要的事情相互堆叠，难忘的非常时刻并不多见，*所有的扣人心弦的巅峰时刻都需要时间来悉心酝酿，每一桩真正的事件都需要实实在在的发展历程。

当很久以后，叶平安再度回忆起这个时刻，才发现，即使是在命运的强压之下，无奈做出的一个选择，一个并不独一无二的短暂瞬间，也会对人类历史产生意味深长的影响。*

不过现在这就是俩小屁孩儿罢了。

叶平安目前怕是没办法让他们和园长见面，毕竟他们无法确定现在会所是否还在找豆子，虽然当初王小明在主控室的时候已经把两个孩子的信息删掉了，短时间内林毅然那边注意不到这里，但是以防万一，叶平安还是决定让他们视频通话。

这个女人在看见自己的孩子的时候一瞬间就落了泪，豆子和狗子兴高采烈地向她描述了事情的经过。女人一边擦眼泪一边向叶平安他们表示感谢，但叶平安仍然能感觉到对方的不放心，不过他可以理解，毕竟只有拥有高度警惕的母豹子才能养活更多的幼崽。

在离别之际，女人向他们提出了最后的请求：“能否帮我把这袋糖和这封信带给那两个孩子，让他们带给他们的哥哥。他已经去军校三年了，至今没有任何消息。还有这些零食都和衣物，都带给孩子们。”

叶平安收下了信和零食，然后拒绝了衣服，因为在军校必须常年身穿制服，所以常服是没有什么必要的。

最后，她泪眼婆娑地看向全息屏幕当中的豆子：“对不起豆子，是妈妈没有保护好你，你的路将来会很难走，但是妈妈希望你能够勇敢地活下去。无论如何，请你们一定要好好生活下去。”

豆子也在那边嚎啕大哭，但是此时的叶平安却实在无暇顾及眼前的状况了，他沉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转头向一旁的方唯则问道：“是不是所有的母亲，都会像这样，殷切地期盼着他们的孩子能够活得更好？”

方唯则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或许吧，绝大多数的母亲都会这样做吧，当然也有少数比较倒霉的，摊上了不负责任的母亲。不过你怎么了，你很少这么有感而发。”

“没什么，我在想我或许也是个幸运儿。”叶平安喃喃自语道。

回到酒馆中，已经入夜，此时正是酒馆营业的时刻，玛莎像一只花蝴蝶一样在宾客只见来回穿梭，这个女人总是能够刁钻地察觉到每一双注视着她的眼睛，仿佛她才是敏锐的猎人。

察觉到来自后厨的目光，玛莎走了过去，看见正在喝闷酒的叶平安，调侃道：“怎么，你这个大忙人终于有时间来搭理我了？”

叶平安看着手里的啤酒，问道：“你还是继续决定等他吗？”

玛莎看了他一眼，也顺手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红酒。她也不醒，直接就开然后对瓶吹，这个举动恐怕会让每个品酒师大骂暴殄天物，但是她也不在意别人的眼光，等到她一口气喝掉半瓶之后，才说道：“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那个人只不过是你生命当中的过客，他在你落魄的时候给予你廉价交易让你做他的情人，你不应该将一场交易当成你的救赎，并痴痴地等待。在我看来，你无望地等待，只不过是因为你对于不确定的未来毫无缘由的恐惧，从而屈服于一成不变的懦弱，习惯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玛莎。”

玛莎不应声，只是沉默地喝着酒，喝完了整整一瓶时候，她重重地将瓶子往粘板上一放，然后转身用力地捏着叶平安的下巴，警告道：“最后那一句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还有，小子，你少管老娘我的事。”

说完，玛莎就离开了。叶平安看着她好像是在逃窜的背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