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树上的孩子们（1/2）

西历4031年（31年前）

炎热的夏天转头就过去了，暑气开始消退，整个世界的色彩都变得鲜明了起来。

奥博坐在高大的树杈上发呆。

斯凯站在树下叹了一口气，他这样已经好几个月了。信息素的训练早在几天前刚刚完成，实战课的训练也已经逐步进入正轨，奥博虽然会按部就班地完成这一切，但是斯凯能明显地感受到他现在消沉的意志。

具体表现为爬树，然后发呆。

斯凯爬上了奥博所在的树杈，坐在他旁边，问道：“奥博，你在干什么呢？”

奥博坐在树杈上靠着树干，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此时的阳光正好，有风吹过，斑驳的树影在他的脸上晃动着，这一刻，他低垂的眉目却显得格外鲜明。

斯凯觉得自己被这一幕蛊惑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很常见的一个场景——奥博靠在树上发呆，就能让他的心脏跳得那么快。

他咳了几下，问道：“奥博，你还在因为那件事儿害怕吗？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心理医生，我们学校的老师很专业的。”

奥博摇摇头，他用缓慢的语速说道：“我没害怕，我只是在想，我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我整天没日没夜的学，拼了命的练习，但是alpha只需付出60%的精力，就能得到和我同样的回报。信息素也是，他们天生就可以因为信息素高人一等，而我则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才能弥补一部分的不足。斯凯，我好累啊。”

斯凯歪着头，静静地听完奥博的话，说道：“可你至今都没有放弃任何一项不是吗？实战课的训练你一直在跟进，信息素的训练即使你被纳西尔打得鼻青脸肿，第二天还是回去找他，你从来都没有放弃过不是吗？”

“听你这么一说，我的日常好像和之前没有什么两样。但是我为什么感觉自己变化了好多呢？”奥博有些疑惑了。

“大概是心境变了吧，人总会有这个过程的。确立目标，向前奋进，中途迷茫，然后在向前奋进，哪有人会一直坚定不迷惘呢？”斯凯的声音依旧很温柔，这让一直神经紧绷的奥博感受到了前所谓的放松感。

他坐直身体，看着斯凯，问道：“说起来，我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你想做什么呢，而且你好像从来没有迷茫的时候。”

斯凯眨眨眼，笑了：“怎么会，我其实一直都在疑惑。”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有奥博看不懂的忧郁，这让奥博看着有点儿……怎么说呢，有点心疼。

“你疑惑什么？”他问道。

斯凯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道：“你把一只眼睛闭上。”

奥博不明所以：“干什么？”

“你先闭上。”

奥博只好乖乖照做：“然后呢。”

斯凯问：“你现在能感受到那只闭上的眼睛吗？”

“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闭上的那只眼睛会看到黑色，为什么会感觉很，很……”奥博一时想不到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虚无。”斯凯说道。

“对，就是这种感觉。”

“不过这和你的疑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对于这个世界就是这种感受，我不知道我从何而来，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活着，我也无法理解世俗的很多事情。我就像是一只被外力强行破壳的雏鸟，带着史前的蛋壳与粘液，裸露着疼痛的皮肤，然后滑向深渊。”

奥博皱着眉头，听得满头问号：“你说得太抽象了，为什么要思考自己为什么活着，活着不就是活着吗，努力地活下去，不计代价地活下去。我是在五岁的时候被我爷爷捡到的，我五岁之前什么都不记得，照你这么说，我也不知道我从哪里来，但是这是什么值得困扰的事情吗？至于你说的破壳的鸟什么的，我小时候还见过大的帮小的从外面破壳呢，有什么不同吗？你是在害怕吗？但是我不懂有什么可怕的。”

斯凯瞪着他的大眼睛看了奥博一会儿，然后哈哈大笑：“哈哈哈，你的回答，真的很符合你的性格啊，哈哈哈……”

人过于聪明和敏感就会囿于自己的智慧，陷入痛苦。而这个时候，他们往往需要一些敢于去挑战现有规则的人们来提醒他。斯凯对这个世界所有的认知都是基于书本，他所知道的一切都不是通过应用来获得的，然后他就突兀地参与到了人际关系里面。他知道人们会这么做，但是不明白人们为什么会这么做。

简直就像复制人一样。

可哪会有几岁的复制人呢。

他开始对这个世界感到恐惧。

而这个时候，奥博就这么冒冒失失的从树上掉了下来，斯凯为这从未见过的、绝无仅有的蓬勃生命力感到震撼。他看似遵循着规则，实际上一直在不断地钻规则的空子，顺从的外表下是彻底的反骨，理所应当地追逐着别人不敢越雷池一步的目标。

斯凯看着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有的人生来就是不幸的克星，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荒诞最好的反抗。

斯凯笑得直接倒在了奥博的身上，奥博的脸皱成了一团，斯凯看着眼前少年可爱的模样，笑得更开心了。奥博看斯凯笑成那样，最后也只好跟着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然后他也有样学样地倒在他身上。

“不顾我有个问题，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爬树啊？”

“那是因为我想有个树屋……”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奥博都喜欢靠着斯凯，无论是看书学习，还是下课午休，他就一直那样靠着他，一直、一直……

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西历4062年（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