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汛（2/2）

“砰——”

哑巴捧在手中的碗忽地掉落，在寂静的牢里格外清晰。

“……”观盟吞咽了口唾液，将炯炯有神的目光移到眼前这个呆滞的哑巴身上，“你很眼熟……”

未等他多做思考，大牢的门又被人打开了。

“观将军真是大智若愚啊……”

娇媚的声音在深处的过道里响起。

来人一身红艳的瑶池牡丹长裙，披着同色斗篷，帽子严严实实地盖住她的样貌，但这声音观盟不可能不熟悉。

“长公主。”

“观将军好久不见。”谢昭阳掀开斗篷，露出美艳夺人的脸蛋，面上带着娇媚的笑意，看着像是没有什么攻击力，但眉梢眼尾的野心和艳色透露了主人的张狂。

“果真是你。”观盟哼笑了声，“照这样看来，那我还是在京城的范围之内了。”

谢昭阳扬了扬眉梢，不可置否。

“公主为了报仇，可还将西北的子民放在眼里？”

“观将军不必操心，不过是我父皇设的套，西北的事待本宫完成了心愿自会平定。”谢昭阳语气淡淡，惫懒的模样像是世间没有任何事能入她眼眸。

“……”

沉默了半刻，谢昭阳悠悠开口：

“观将军，本宫与你做个交易怎么样？”

“……”

*

在秋末之时，一场连绵半个多月的大雨冲刷着掩盖许久的脏污，将内里的腐臭一一呈现在阳光之下。

大雨连绵，洪涝凶猛，饿殍遍地，浮尸千里。

观盟派出的亲信终于在谢昭阳的帮助下将奏折送到了皇帝案桌上。

龙颜大怒，朝堂上下都被血清，人人自危。

观岚和慈幼堂这一番小天地并没有多受朝堂的影响，倒是因为大雨而停了许久的课。

还没有收到开课消息时，观岚整日躺在家中写教案，写情景剧，所谓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这日，万氏跟她说黎大夫人打算在京中向贵族富商筹钱接济难民，观岚这才反应过来这场雨下得有多大。

她沉思半刻，也决定跟着黎大夫人一起去救济灾民。

黎大夫人对她的加入很是欢迎，但还是存有担心。但见到观岚没有端着架子、毫无形象地跟着下人一起帮流亡过来的灾民包扎、送吃食时，大受震撼。

有参与的贵女，却没有一个像观岚一样不拘小节地跟他们这般‘亲密’接触，都是施完粥，远远地捂着口鼻急匆匆地走了。

她也试探性地问她，让她小心些，莫要被人冲撞了，观岚却是听不懂她隐喻，每日该如何就如何。

黎大夫人目光复杂地看了眼她，也随她去了，只是私下多让些人跟着她。

观岚抱着怀里发热的孩子，眉头紧皱，将自己的披风披在她的身上，目光严肃。

“怎么样了？”

“回小姐，没什么大碍，退了热就没事了。”大夫毕恭毕敬道。

孩子的母亲虚弱地向她们道谢，含着眼泪，声音嘶哑：“谢谢谢谢谢谢！”

“好好歇息吧，等会我会让人送药水过来，喂她喝了就没事了。”

“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贵人……”

观岚将怀里的孩子递给她，起了身。

许是起身时太猛了，一时眼前发黑，身子摇晃了一下，就被人扶住了，带着温热。

冷厉的气息笼罩着她，肩上有些沉，她抬眼看过去，周三耳根通红，紧抿着唇，将一件崭新的斗篷披在她身上，隔绝外面凌厉的寒风。

“你怎么了？”观岚笑了笑，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看着不太开心的样子？要我给你说个笑话吗？”

被她用哄小孩的语气哄，周三一时面上臊热，心底软成一片，但面上仍然是不动声色，很是漠然的样子。

“不用。”

“哦……”观岚有些失望，低垂眼眸。

周三抿了抿唇，语气有些生硬道，“我、我们需要你去休息。”

“……”

两相对望，终是观岚顶不住他克制又沉重的炙热，败下阵来。

“好吧好吧，我去我去还不行嘛，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她小声呢喃，“看得怪让人心悸的……”

“……”

声音太小，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周三没了言语，只是动作强硬地护着她回了马车。

正好回来的丹橘见状为她添了碗热姜茶。

“小姐您就先歇歇吧，脸色都白了……”丹橘心疼道。

“是吗？”观岚无所知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噗嗤笑出声来，好笑道，“怪不得周三脸色那么可怕……”

“您看您，都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就算是奴婢也没有好脾气！”

“好啦好啦，我休息我休息，别生气了啊……”观岚无奈地笑笑，捏了捏丹橘的脸颊，哄道。

观岚躺在铺着厚实的绵软毯子上，阖上有些沉重的眼皮，不一会儿，呼吸沉沉。

丹橘暗自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走出车厢。

“怎么样了？睡了吗？”周三不知站在外面多久了，浓重的眉眼都沾染了水雾，晕染的有些不真实。

丹橘被他低沉醇厚的声音吓了一跳，眼神莫名地瞥了他一眼，意味不明道：“睡下了。你……”

周三抬眼看她。

“你最好离小姐远些，”沉默良久，周三转身要离开时，丹橘忽地轻声警告，“小姐可不是你们这种人能攀得上的，你莫要欺她良善就得寸进尺，要是小姐有什么意外，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就算你武功高强又如何？我可不怕你！跟在小姐身边最好掂量好自己的身份！”

丹橘眸光冷厉地盯着他宽厚的背脊，说出来的话格外羞辱人。

声音虽轻，但周三耳力惊人，怎会听不到，他点了点头，恐惊了里面熟睡的人儿，也轻下声音道：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