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开诚（2/2）

“为何天生不如？”

楚清河上前一步，逼问道。

林影静坐在床沿，沉下肩膀。

她曾经有个哥哥，只是早夭，而林影此名，也像是在说，她这一生不过是哥哥的影子，她要充作哥哥的样子，顶着哥哥的性别，才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三军面前，指挥着他们奔赴沙场。

如果不是哥哥早夭，或许她也不会被推到如今的位置上，而是和宋嬷嬷、银环一起学着女工之类的物什，等到阿爷回府，偶尔带她上街去玩。

“因为，女子本就不如男子，力气不如。”

“只是力气不如，还有呢？”楚清河一改从前伪装出来的温婉，厉声逼问道。

他的声音穿过了飞沙走石带来的碰撞声，直达林影耳旁。

“除了力气不如，还有什么不如？”他问，“甚至我也不认为力气是不如的。”

林影的力气确实不如陈禾大，却能和王叔相当，分明是后天可以改变的结果，为什么只看到了天生一事。

林影怔怔地看着楚清河。

他分明还是从前的装束，连画的眉都未变，但他口中说出的话，却好似变了一个人，让她觉得陌生。

“阿影，你听着，我从来不觉得女子就是不如男子，我也不喜欢巾帼不让须眉这句话，就好像只是生成了男子，便能够高人一等，真正高人一等的，是你做过的事、说过的话，而不是你的性别。”

“所以阿影，我想要同我的皇兄们一起争。”

“争什么？”林影下意识问道。

楚清河静了一瞬，粲然一笑，掷地有声。

“争那个天下至尊的皇位。”

朔北城素来少雨，但方才的大风过境，却带来了豆大的雨水，猛烈地砸向营帐的顶棚，传来闷厚的声响。

争什么。

争皇位。

林影看着楚清河，只觉得身上一僵，连带着说出口的话都变得直起来。

她像是被这句话向着天灵盖狠狠地砸了一锤，语无伦次地开口。

“你为何要告诉我，你不该告诉我。”

“你也不该过来，你不该嫁过来，不是嫁，不，不对。”

“为什么要争皇位，从来没有女皇帝，不该有，这不对，伦理纲常不是这么说的。”

林影如坐针毡，连手也不知该如何摆放。

冷汗顿时渗了出来，紧裹在她身上的束胸变得粘腻不透气。

楚清河看到了林影的无措，拉过她的手，不在乎她手掌中的薄汗。

“阿影，你听我说，若是你想阻止我，你现在便可以和我的皇兄们说，我的两位皇兄相互争夺，早已经看不惯我，他们不想要有除了他们自己以外的皇室血脉留存于世上，甚至已经着手除去皇室宗亲里的男丁，你可以随时向他们揭发我，这样你可以获得提拔与重用。”

林影却猛地站起来，盯着楚清河，“我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她的身体因为激动而有轻微发抖，满是愤怒与委屈。

“我知道阿影不是，所以我将这件事和你说。”楚清河心一软，想要伸手抱一抱林影，但手却堪堪停在半路。

“阿影，我原先想争皇位，原因很简单，只是为了让我阿娘和我自己过得好一点，但是我现在却想，这世上分明有许多聪慧的女子，她们只能被藏在深闺之中，沉于妇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与算计，是她们的不幸，更是我朝的不幸，所以我更想去争这个皇位。”

林影还没有消化完这件事，只是被楚清河牵着走。

“那你为何要到朔北来，你该留在都城。”

“是我不好，阿影，我向你承认，我来，是想从你手中拿到可以调动边防军力的虎符。”

楚清河看着林影，声音中带着歉意。

林影像是铜钵中不停震颤的水珠，忽然听到一敲，反而平静下来。

“如果只是为了虎符，那你现在已经拿到了。”

楚清河抬眼，面带不解。

“你手中的玉佩，就是朔北军认的虎符。”

她的声音有些发冷：“若是公主屈尊前来，只是为了这一枚玉佩，公主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直接和我说便好，我林影掌管的朔北军，本就是楚朝的军队，只要是交给楚国皇室中人，都算不得不忠。”

雨愈发大了，砸在沙石上，砸出钻心刻骨的声响。

楚清河低头，看了看手中握着的玉佩，横放来看，确乎是虎踏云纹。

他开了口，解释道：“阿影，你听我说，我将这件事与你和盘托出，并不是只为了你的兵权，而是想让你知道……”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阵战马嘶鸣声即刻传来。

间或夹杂着人声的怒吼。

林影快步走向营帐外，雨幕几乎遮掩了一切，连一丈外都难以分辨。

她没听到身后楚清河想要递来斗笠的声音，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