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谈（1/2）

楚清河带着林影低头疾行于宫道之上，直到四下无人，林影向前多走了两步，小声问道：“皇后明明起初不信你，为何后来就肯相信你了？”

楚清河驻足环顾，方才回应道：“因为身份。”

“身份？”

“是，身份。”楚清河肯定道，“自古掌权者多为男子，因而皇后欲效赵太后垂帘听政，自然是更相信现下表面身份与她一样的我，而且，她有大皇子可以依仗，但是我却茕茕无凭，比她更少了一层保障，原先我假嫁至朔北，她尚且忌惮一二，但现在我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罢了。”

楚清河喟然轻叹，而林影却心念一沉。

她自然知道权者谋局，当舍儿女情长，曲意逢迎有之，寻弊索瑕尤甚，但此间被楚清河如此清楚地点名皇后的一丝优柔被他如此利用，她仍旧感到心头一窒。

没吭声，只是默然向前走着。

林影冷不防发觉楚清河停下了脚步，她心中思虑未断，身上动作却跟着停了下来。

“阿影。”

她突然听到楚清河这样唤她，声音低哑，似有撕裂之感。

林影抬起头，忽然看见他转过身来，垂眸凝视着她。

雪飘扬而下。

“这里是皇宫中的后花园，也是我小时曾扫洒的庭院，我对这里熟悉之至，甚至可以闭着眼睛带你避过每一处藤蔓。”

他伸手指了指身周，遥看着中心角亭。

远方的角楼传来沉闷而绵长的钟声，声声入耳。

许是因为宫中存粮不足，许多宫人已经被提前放离，因而此处无人打理，以至于杂草蔓生，阡陌深隐，枯叶满地，花枝纵横，唯有一株红梅傲霜而立，盛放许久。

“这里离学堂不远，我日日见着那些皇子们三五成群地被太监抱着去听太傅讲课，后来他们有的年纪渐长大，离了侍从，带着伴读一同前往。”

他像是沉浸在回忆之中，弯腰拂开道两旁纵生的杂草，踏至连廊上，回身而望。

“起初最聪慧的皇子是二皇子，最顽劣的是五皇子，我偷听墙角的时候，被他们发现过，五皇子拿着鞭子抽打了我两鞭，斥责我不要妄想以奴婢之身习字，但二皇子不同，他偷偷手抄了书给我，每每文章策论对答，也只有他宅心仁厚，有圣人秉性，当时我在想，若是二皇子能登基，倒也不失为天下幸事，他应当是治世之君，纵然不能平定边疆，也至少可有海晏河清之世。”

“他们……后来被杀了吗？”林影犹豫着问道，她也不知道宫中秘辛，只知道先帝膝下子嗣稀少，皇子唯有一、四二人。

“是，被杀了。”楚清河收回眼，转身看着林影，“但是没人承认他们是被杀的，因为他们死于宫中突传的疫病，宫女、太监死亡大半，唯独皇后与当时四皇子生母宫中死者甚少，所有人都明白发生了何事，但无人敢言。”

“皇上，也不管吗？”林影皱着眉头问道。

“他想管，却管不了。”楚清河摇了摇头，解释道：“他青壮年时，尚且称得上是明君，那时候尚有人赞誉一声太平盛世，但后来他沉溺歌舞声色，大权旁落，以至于到死时自己颁布的圣旨都作不得数。”

雪渐渐变得大了起来。

风吹梅落。

林影虽身处朔北之遥，对于皇帝二字也只在每日将军府外的告示栏中窥见一二，知道今日皇帝喜获麟儿，又几日皇帝南巡，只是他从未北巡过，她也从未觉得目睹天颜称得上是有幸，但却对于楚清河所说之事有切身之感，在她小时候，朝廷送给朔北的物资充足，粮食布匹、铸铁瓷器，更加之来往商贩甚多，那时候虽然敌军势大，但仍有不少百姓冒死去城郊采收草药，用以易物，但后来朝廷送来的物资愈少，行人也愈少。

一瓣红梅忽落林影发梢。

她刚想要伸手摘下时，却听到楚清河说了一声：“阿影莫动。”

林影收回手去，看到楚清河将那瓣梅花撷于手中，风又至，落梅随风起，藏匿于树间草丛之中。

但他也只是将这一片花瓣摘下，未有其他动作，也无其他言语。

半晌，方说了一句，“雪变大了，我们先回去吧。”

无伞遮蔽，满眼雪白纷飞。

林影大步跟在楚清河身后，问道：“我们现在去何处？”

“此前未有出嫁公主依旧住于宫中的先例，因而我在易州城内置办了一处小院，里面还有几人留下，我们先去接了我阿娘来，再一起出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