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娘（2/2）

林影抿着唇，暗骂自己又乱说话，只知道往别人心上铡刀。

但晴娘像是看出了林影的踟蹰，反倒是站起身来，笑着缓慢地作着口型：“这些事都过去了，你现在与我提这些事情，只是让我想起来我还有一段光彩的日子，你还肯愿意听我念叨这些事情，我应感谢你才是。”

林影慌忙摇头，又想起晴娘并不能看到自己的动作，出言否定道，犹豫着问：“那时你也曾练过拳法吗？”

“不曾。”她的双手垂在身侧，说起从前的事情，再回望如今，却也不曾有丝毫怨怼，“那时候我只会些江湖医术，恰好误打误撞，给不少贵人看过病。”

“清河的医术也高超，想来你的医术一定更甚一筹。”林影正视着她，认真说道。

晴娘却突然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也说不上，医术一事，我不过是一个引路人，说到我儿，应是我多谢你才对，从前我心有怨念，没有如今看得通透，告诉他了许多偏激的道理，这段日子，我也看得出来他变了许多，想来一定是你让他改变了，这段日子，也辛苦你了。”

林影一怔，下意识摇了摇头，又出言道：“不，不是，他也告诉我了很多。”

晴娘将手臂向着林影的方向伸去，刚好落在林影的手中。

她的手掌不大，但掌纹已被磨平，其上覆着一层厚茧，纵然许久未持剑，也不曾消退一二。

晴娘好似埋怨，口中说着：“他是我偷偷养大的，我自然知道我从前告诉了他一些什么歪理，也是因为从小被我偷养着长大，又在宫中经历了许多，他打小不相信别人，但如今却肯对你托付真心，确实难得，但是若是你不喜欢，你也切莫委屈了自己，世间的好男儿千千万万，纵然是一辈子不嫁人，也好过苦守着一个无人的后院。”

林影点了点头，却忽然听到院外传来一阵飞鸟落枝的声音。

她对着晴娘说了一声，转身向院中走去。

一只信鸽停在院中的水井旁，通体雪白，唯有翅膀上染了灰色，个头不大，一双黑眼珠滴溜溜转向林影，冲着她抬了抬脚。

林影向前走了两步，直到那信鸽跟前，它也不闪躲，只是转了身，露出了脚上系着的竹筒。

林影伸手取下，并未展开。

她以为这是楚清河的信，未作多想，将那小筒握在手中，想放回楚清河房中。

但那信鸽却扑着翅膀飞向了她，落在她肩头，用粉喙轻啄了啄她的下颌，又伸着脖子冲着她手中的竹筒。

林影有些犹疑，这鸽子的像是受了指使，要让她亲自打开这竹筒。

她又向前走了两步，但肩膀上的信鸽又飞落到她手上，衔起她手中的竹筒，飞到她眼前，阻止她向前再多走一步。

林影取掉竹筒上的蜡封，又转头看了看信鸽，发觉它此时没有了新的动作。

她心中的犹疑更甚，只是在信鸽的促使下展开了手头的纸。

“将军，朔北守军已至易州城外，军中事宜，但闻将军指令。”

短短的一张纸上写不了多少字，在边角处歪歪斜斜地写了一个落款。

陈禾。

但林影却忽然觉得心中酸楚。

她原以为自己欺瞒了朔北守军十余年，一朝被揭穿，她再无回军营之日，遑论继续当这将军一职。

而陈禾却送来这信，言辞中说的是，他们仍认她为朔北的将军。

一滴泪险些砸落下来，却被一只手温柔拭去。

“阿影，哭什么？”

楚清河不知何时走了回来，许是雪地松软，连她也未曾注意。

他用指腹擦去林影眼下泪，轻声问道。

“没什么。”林影摇了摇头，抬着头看着他。

楚清河今日穿了一身瓦松绿的圆领窄袖长袍，外面系着一件玄青大氅，少了几分雌雄莫辨的气色，更像是守礼持正的读书郎。

“阿影心里高兴，我看得出来。”他低着头，看着林影的双眼，忽然眉目笑开说道。

“是。”林影点了点头，应道：“朔北的守军已经到城外了，等到皇后他们战毕，我们便可以趁机锉其锋芒。”

“好。”楚清河解开了身上的大氅，披到林影肩头，向后退了一步，躬身行礼道：“今后，我就要仰仗林将军了。”

林影眨着眼看着他，本想错身躲开这一礼，却又停在了原地，大大方方地受了下来。

“清河，世人苦昏君久矣，我帮你，是想救一救这危世。”

“我知道。”楚清河抬起头来，看着林影，正色道：“我定当不负所托。”

两人像是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共识，楚清河忽然松快下来，说道：“要过年了，虽然战事未平，我却想和阿影过一个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