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四章（1/2）

正月过完，因之前经手事情太过繁杂，邵秋庭交接完手上所有事情，已堪堪到了惊蛰，他必须动身去锦文县了。

将头天晚上打理好的一些随身物品悉数堆放到墙角，邵秋庭转身走到床边，探手在枕下摸索了一阵，摸出一只五彩荷包来。荷包里面本来装的是一种村里人常用来给小孩子避邪的香草料，因从小便一直挂在他的脖子上，才得以保存至今。现在虽已被他清洗干净了，但那药香已浸入布的纹理深处，此刻鼻端依旧缭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馨香。

邵秋庭拿在手上看了一会儿，从衣袖里取出那只梳子，将它装进荷包，然后紧紧握在掌心。

今天午饭前去和她道个别吧，他想，总要道别的。

明天一早自己悄悄一走，最好不要惊动任何人；这一次离开，不知何时才能再回尚书府，自己再见地耳时可能就是她和珉王……他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再想下去。

抬眼缓缓打量这间住了九年的房间，往昔的光阴如潮水般急涌而来，一切似乎都触手可及，又远远地躲在莫名的角落；他放纵自己沉浸在这些逼真又虚无的过往里，久久不能自拔。

敲门声突地响起。他抬起头，却是府中的一名侍从，低头回说尚书大人有请。邵秋庭以为许重也许还有什么话要交代，走进前厅时，却赫然看见柯峭也在座，脸色是他从没见过的阴沉，许重也同样眉峰紧锁。

见他进来，两人同时叫他免礼看座。他刚一坐下，柯峭开口便问：“陆凌那个合梁庄的事可打探清楚了？”

邵秋庭虽心有疑问，却还是先回答道：“差不多了。派出去的人前两天刚回来，证实此庄曾因拒不纳税，确实有两个年轻人到过那个庄子收税。据说当时还没进大门，便被庄里冲出的家奴一顿乱棒给打跑了。商大人知道后却不闻不问，悄悄把此事给压了下来，此后那两个年轻人也不知了去向。这个庄子的凶恶从此出了名，无人再敢到此收税。”

“此庄名气之大，如今连京里都有所耳闻。好在当年那两个年轻人已找到了，但因此事牵扯太深至今也没人敢去查证。不过据阮金旺所言，合梁庄每年囤积大量粟米麦子，不知以何种途径卖出，更不知是何人购买，因他有个同乡在庄上做事，一天半夜曾亲眼看见庄主麦老七指挥手下往外运粮食。”

柯峭冷笑道：“这个阮金旺知道的倒真多，不愧曾是陶昌手下的红人。这个庄子竟有那么多粮食，很好，简直太好了。”

邵秋庭有些遗憾地道：“只是我现下没什么时间，暂时还办不了麦老七。我们原是计划清查完柏州，接下来便是席州，而陆凌则是其重点。本来我还打算节后先去一趟看看的，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柯宣柯宣，你已不顾一切了吗？”柯峭忽然握起拳头轻击一下桌面。

邵秋庭不知发生了什么，看看柯峭，又看向许重。

“其他几个大户也查清了么？”柯峭又问。

“都查清楚了。”邵秋庭忍不住问道：“殿下，发生了什么事么？”

“刚刚收到消息，年前押在柏州牢里的几个人犯于前天夜里一起触壁而亡。”

“什么？”邵秋庭不敢置信，急问道，“他们还没最后定罪，何用自杀？还一起？难道这种事也事先商量好了？”

“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却也不必着急了，着人慢慢查着吧。”

柯峭知道，要动这些人的根本现在还不是时机，所以这次大肆的搜查户口，本意只在震慑，只要柯宣知道收敛，他的目的已算达到；但现在有人变本加厉，视人命如草芥，这让柯峭忽然下定了决心。

“只是另有一件大事，你必须知道。”说着便向许重点头。

许重从桌上拿起一封信来递给邵秋庭。邵秋庭接过一看，却是许兴写给柯启的加急奏报，只寥寥数行，言说纪、蔓两国合兵，于二月初四犯境，请速调派粮草为上。

卷土重来了，比上次更声势浩大。

邵秋庭知道边关历来不太平，但这次两国联手，形势必将更加严峻，而且许兴用了“速”字，可见其紧急。

“大人，陛下的意思是？”邵秋庭转向许重问道。

“昨晚陛下深夜召我进宫，下旨立即筹粮。虽说这次的搜查户口初见成效，但仓里无粮救急；农人刚刚回归田亩，可这两年收成普遍不好，大多地方都在闹灾。若无后续，最多月余大军肯定要断粮的，到那时这仗要是还没打完，该当如何是好？所以筹粮是当务之急。”

卲秋庭紧皱眉头道：“边关粮草一直短缺，筹粮去年秋天就有过一次了，如今连些商贾大户手里都没粮了，就算免去第二年的徭役赋税救急，可还是无用，已是无粮可征调。”

大耘一直没有得到真正的喘息机会，本来就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又兼天灾不断，来来回回折腾着，弄到现在发现墙也没了，已是拆无可拆；仓正空，都盼着今年风调雨顺，等着秋后略缓口气，解个燃眉之急呢，战事却偏赶着来了，都是掐准了时机。

许重当然知道这些，愈发觉得这封奏报像大石一样压得他透不过气来。没有粮草，这仗要怎么打，还打个鸭毛啊。

此时在座三人都有种同样的预感，觉得这次这场仗比前次更是不同，恐怕不会是一朝一夕能了结的了。退一步说，就算能快速了结，也要作长期打算。

许重和邵秋庭不由都望向柯峭。

柯峭好似陷入了沉思，看着脚下的地砖轻声重复着：“粮食……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