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十一章（1/1）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麦老七在陆凌的名头可谓是无人能与之匹敌；树大招风，有人羡慕巴结，自然就有人眼红嫉妒。
鲁沉鲁老爷子原是此地的首富，门前一度也曾车水马龙，可惜这一切早已在多年前被麦老七取而代之。这些年门可罗雀的日子，对鲁沉来说是十分不好过的。虽说这几年像他这样的乡绅大户于赋税一事上也尝到了些甜头，可和麦老七比还是小巫见大巫，而且这些年麦老七的窝囊气他也没少受，鲁沉真盼望有一天合梁庄能完蛋，他心里才能平衡一点。
但他也深知这无异于白日做梦，以麦老七如今的财力势力，他这种梦恐怕也只是梦了。
鲁沉对此早已不抱希望，没想到的是这天他的梦忽然毫无征兆地就实现了。
这天深夜，鲁沉在睡梦中忽然被一阵阵嘈杂声惊醒，他慌忙披衣来到院中，顺着架在墙角的梯子爬上墙头，一眼看见斜对面的合梁庄内烟尘滚滚，腾空的烈焰把半个天空都照的如同白昼，鲁沉感到自己家的院墙都跟着发白了，幸亏离得不近，不然自己家也有遭殃的危险了。
他直直看着焰火一样的火花从庄内不断爆出，夜色里散发着一种诡异的光芒——美丽，却也令人惊惧。
鲁沉被这景象惊呆了，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好一会儿后，他才猛地反应过来：合梁庄毁掉了，被一场大火毁掉了，它曾经高大威严的门楼与庄里那些青砖绿瓦的房屋，都不见了。
鲁沉不知怎么就想起那日邵秋庭带着人马大张旗鼓地出现在陆凌，那时不知有多少双眼睛都在暗里偷偷观望。这几年敢于直闯合梁庄的早已绝迹，大家都猜测这些都是什么人呢？鲁沉当然也密切注视着这一切。
那天他看见麦老七的手下在大门口被人打的落花流水，他看见邵秋庭催马撞翻麦老七，麦老七差点送了命……虽然后来的情形究竟如何他不清楚，但他知道平日里嚣张不可一世的合梁庄这回怕是要完蛋了，心里还以为自己每天上香许愿显灵了呢。
自那日起鲁沉对麦老七更加留心，他还知道麦老七前天已经上京了，这几天他庄上一直死气沉沉没有动静。鲁沉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何那天邵秋庭带的那些人只见进去不见出来。
直到这天夜里合梁庄烧起了大火。
鲁沉没想到自己的愿望会实现得这么彻底。
这个夜晚同时被大火惊醒的，除了合梁庄附近的居民，还有陆凌县令朱文秉。
几天后，已经被夷为平地的合梁庄前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两人各自骑在马上，绕着已成废墟的庄子走了两圈，然后不声不响地打马直奔陆凌县衙。
第二天，县城的大街小巷贴满了告示。告示共有三张，第一张的内容是有关奉旨筹粮的事情——经过合梁庄事件，此事凡陆凌县人如今已是妇孺皆知，特别是那些大户人家，就算再笨也知道了这次不同以往，至少他们明白了两件事，一是为前方战事纳粮是必需的，不可推卸搪塞的；二是很明显朝廷这次是下决心要趁此机会杀一儆百了。
而另两张告示则是悬赏寻人的。
其中一张上面画有一个俊美青年，名字叫做邵秋庭，这里的许多人当然也都对这青年人印象深刻；但要说围观最多最热闹的还当属最后一张告示，这是一张缉捕通告，被通缉的不是别人，正是此地曾经显赫一时、人人熟知的麦老七麦大庄主。
陆凌县令朱文秉这段日子以来颇有些烦恼，几十年来他还从没像现在这样感到惶恐不安外加焦头烂额。朱文秉的担惊受怕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些年他在麦老七身上得了多少油水占了多少便宜他自己很清楚。麦老七其实是个很小气的人，但对他却相当慷慨，许多时候不等他开口，他想要的东西已被送至府上。
这些年麦老七的事情他都门儿清，他也从来都是睁一眼闭一眼，甚至常常会把睁着的那只眼也顺便闭起来。特别是那年麦老七令手下打跑了收税的，不但没人来报官，过后还一直平安无事，他更是晓得了麦老七的靠山之大不是他能想象的。
朱文秉知道的事情当然不只这些。麦老七这些年不但在此地广置良田美宅，临近几个州县也都有他的土地和私产——于是麦老七的富有程度成了又一件他不能想象的事情。
不然还能怎样呢？朱文秉没事时便这样叹气。别的不说，光是公然抗税已是重罪，麦老七却能优哉游哉地法外逍遥这么多年，这种人岂是他能惹得起的？他明年就五十岁了，他已打定主意，再混个一两年，到时自己抽身退步，再不趟这趟浑水也就完了。
没想到变故突然之间就来了，而且还是接踵而至的。战争起了，邵秋庭来了，合梁庄毁了，现在珉王竟亲自出马了。
自那天邵秋庭与他说明筹粮之事起，他的脑袋直至现在还是一片混乱。奉旨筹粮，还最先从合梁庄下手，这两件事都让他有些应接不来。
拿人钱财□□。那天一开始他本来还想先稳住邵秋庭，好去给麦老七送个信——他知道麦老七后院里有粮，心想好歹也让他有个准备；可邵秋庭完全不吃他这套，一交代完公务，连杯茶也没喝就匆匆走了。
他这时若悄悄打发个人去知会麦老七一声也不是做不到，但他想邵秋庭既是奉旨筹粮，麦老七应该不会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吧？再说这个时候说不说已没什么必要了，他那一院子粮食这次肯定要上缴一部分，出点血才成了。
本来邵秋庭走了便走了，可偏偏临走前吩咐他准备发布告示，并协助其一起筹粮；另外如果一个时辰后他们还没人回来，他尽可派人围了合梁庄，直接找麦老七要人，仿佛事先已预见了什么似的。
朱文秉压力顿增，想了想还是叫了两个手下去盯梢看看情况。这一刻起他开始希望邵秋庭能按时回来，盼着麦老七能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不要轻举妄动，更盼着自己能躲过这次风浪，明年他一定辞官归故里……
“都是这场该死的战事……”最后他咬牙切齿地诅咒起这场战争。
这样坐立不安的状态并没维持多久，他派出去的一名心腹就气喘嘘嘘地跑回来了，连比带划地将麦老七与邵秋庭如何如何起了冲突，局面如何不可收拾等前后经过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
朱文秉只听得脑袋一阵阵嗡嗡作响，不待这心腹说完他便急急问道：“那现在呢？”
“不知道哇，后来邵大人押着麦庄主往里走，他带的人又个个都是好手，谁敢跟进去瞧啊……噢对了，”这名心腹说着一拍脑袋，“邵大人本来留了两个人在外面守车的，可他前脚刚进庄，也不知从哪儿忽然钻出个女子来，用黑巾遮着脸，冲着守车的两人招了招手，那两个人就齐齐栽倒了下去，接着那女子竟不声不响地赶着一辆马车直朝庄后去了……”
“有这等事？”朱文秉愈发差异，“那两个人怎么样了？那女子把他们一起拉走了？”
“这倒没有，他们倒在地上不一会儿，就另有几个庄丁出来把两人给抬进去了。”
朱文秉叹气跺脚，知道要坏事。他没想到麦老七如此鬼迷心窍，竟还用老办法来对付这件事，这肯定要糟糕的。虽然之前他从没见过邵秋庭，但他对此人不畏强权铁面无私的作风却早有耳闻。
正急得团团转，另一名手下也急冲冲地赶回来了。因为这人是负责在后门盯梢的，所以朱文秉这次听到的消息是：一名蒙面女子将昏迷不醒的邵秋庭丢上了一辆马车，顺着庄子后的小路直奔山里去了。
“又是这个蒙面女子？”
因对那女子的衣饰体态等特征两人说的完全一致，朱文秉不由十分惊讶，心想从哪冒出这么个大胆女贼，如此神通广大？他实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于是又问：“你们可以确定那是个女子吗？”
两名心腹急忙点头，又颇为尴尬：“……大人，这绝不会错，一眼就能看出来……”说着便向朱文秉胸口瞄了一眼。
朱文秉没工夫对这种事尴尬，如果说刚才他还像只热锅上的蚂蚁，那现在简直就是只被火燎了屁股的猴子，若不是太胖了，他是真想跳起来了。
他知道合梁庄靠山而建，出后门不远便是一片山岭。现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女贼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将邵秋庭劫持进了山里——那现在他该怎么办？马上出城去追赶那个蒙面女子？派人先拿了麦老七？封了他的粮仓？包围他府上？
可这就等于与合梁庄和它身后的势力直接为敌了，他不想这么做，或暂时还不想这么做。
但他知道他也不能就此撒手不管这件事，这样只能使事情更糟糕，对自己更加不利。
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抬头见两个心腹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朱文秉沉下脸来：“你们两个还想要你们的饭碗不？想要，就别把这件事说出去。”
两名心腹听出了这话的含义，再看看朱文秉可怕的目光，哪敢再说什么，忙点头哈腰地退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