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2/2）

女孩多次表明讨厌这样，亮太依旧我行我素。

“亮太君。”幸村温声说道：“作为男孩子来说，这样的行为很糟糕哦。如果是好孩子的话，这里就应该道歉，并且以后不会再犯。你觉得呢？”

亮太突然之间成为了公敌，本来又怕又委屈，但一直不肯露怯。他梗着脖子，心想无论怎样被骂都要顶回去。

但幸村完全没有责备他，只温和地告诉他他的行为是错的，还鼓励他道歉。他一时大感羞惭，就是疾声厉色地骂他一顿都没有这么难受。

“哇啊……对不起！”他哭得比女孩更加响亮。

幸村没有鼓动还在啜泣的女孩说原谅，只笑着说：“好孩子。但是对方就算不愿原谅你也是没办法的哦，以后必须乖乖的好好表现呢。”

亮太哭得更大声了。

女孩像是对他的哭声感到惊奇一般，竟然收住了眼泪。她偎在明野怀里，怯生生地说：“如果亮太君以后不做讨厌的事的话，可以原谅你的……”

“对不起嘛，我没有坏心的，我也不知道你真的会哭呜呜呜……”

“亮太君。”

幸村刚开口，男孩就怕怕地看向他，连哭都忘了哭。

“好孩子不会给自己的行为找借口呢，比如说‘我没有恶意’，‘我怎么知道你竟然不喜欢这样’……之类的。这是不知道什么叫做礼貌，连自己都管不住的软弱无能的人才会说的话哦。”

其他孩子难以置信地望向幸村。平时那么温和好说话的人，根本想象不到也会有这么严格的时候。

但他说的一点也没错。

亮太可怜巴巴地抽气，话都说不出来的模样逗笑了女孩。

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再一次诚心道歉的男孩得到了所有人的原谅，一群孩子又快快乐乐地玩在了一起。

“怎么了，彩？”

一开始还在安慰女孩的明野，在听到缘由后就开始发起呆来。

“那个啊……精市，这件事错不在她吧？”

她埋着脑袋，细软的手指局促地搓捻着裙边，面上又浮现出了过去的那种不安定感。也不知陷入了怎样的回忆，拼命强忍着羞惭和自责。

幸村托着她一边脸颊，让她转向自己，看着她的眼睛说：

“当然，她没有错。错的是明明知道对方不快，却依旧招人讨厌的家伙。”

他平淡的语态，他的从容自若无一不显露出对于自身判断的绝对自信。仿佛受到他的感染，深藏在明野眼中的那份摇摆不定的怯懦终于开始消散。

“说的也是呢，本来就是嘛！”

明野讨厌同龄男生，打心底里讨厌。从幼儿园开始，她就比别的所有女生都要遭到更多来自男生的欺负。

“为什么那些男生就不欺负其他人，只作弄明野呢？”

“那当然因为明野很可爱啊，他们再小再怎么说都是男孩子嘛。”

“反正又没有恶意，孩子嘛，就随他们去吧。”

“明野性格太老实了，也是没办法的啊。”

——老师们这么说。于是她从自己身上找问题，从自己身上想办法。

为了不被解发绳，她披散着头发。

为了不被拽头发，她又剪掉了最喜欢的一头长发。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没有放过她。在教室抢她的书本文具，在过道展开手臂拦路，在放学路上抢她的书包，互相抛玩。更过分的甚至突然从身后抱住她……

她真的很讨厌这种事。

无论愤怒的反击，严肃的拒绝，或是冷静下来的无视……她尝试过了所有能想到的应对方式都于事无补。很多时候甚至让对方更加亢奋。

——家里也和学校一样。

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挽回父亲对这个家庭的爱意，无法缓解母亲的孤寂和悲伤。大概她真就是个无用的废物吧，毕竟就连亲生母亲也这么评价她。

于是她只有像剪掉她最喜爱的长发一般，将愤怒、惊慌、悲伤……之类的情绪也一并修剪掉。什么都不去感觉，不做反应。

麻木感就像就像不断滴落在清水中的墨汁，一层层地在她所有清醒着的时间里晕染开。等回过神来，她已经失去了感知周围人情绪的能力。

不懂得人与人之间的边界在哪，时而为了不引起对方不快保持距离，时而又为了不显得那么冷漠过度卑谦。

就像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沼泽。

挣扎只不过白费力气，不挣扎就不那么累也不那么绝望，不过看着自身加速腐败罢了。

直到眼前的少年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他竟然愿意对这样的自己抱有期望，那么，她就再努力一次吧。

所以——

“精市，这两个女孩你选一个！”

第二天，明野啪的一声在幸村面前撑开一本偶像杂志。相连的左右两页分别印着不同的女孩，一个长发一个短发。

她打算重新留长头发。很想让幸村知道这长发是因为他才留的，却又不希望他知道真正的原因。

“因为他的肯定得到信心所以想留长”和“因为他喜欢所以留长”，意义虽不同但问题不大。她刻意用了会让他误以为是后者的方式来问，再怎么说让他高兴高兴也稳赚不亏嘛。

“快点快点，选、一、个。”

明野眼里疯狂闪烁的小星星简直就快溢了出来。

她知道幸村一定会选长头发的。因为敏锐如他一定能读懂她的情绪，温柔如他一定会满足她的期望。

然而幸村就像什么没有感觉到一般，快速扫了一眼，伸手将横在两人之间的杂志按下去。原本没什么兴趣的神情在和明野面对面时突然笑得满面春风。

“我当然选你。”

明野：？？？

“不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