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画室独处(2/2)
她搁下笔,指了指旁边累得极高的废稿,认真地问:“大人,您要是灭我口,可以给个痛快吗?”
从最开始的眼睛问题,到后面的鼻形、脸廓、唇形等等,画到现在竟然没有一个是能够确定下来的。
窗外早已日上三竿。整整一个上午,他无论提出什么,过了不久又会自己全部否定掉。是以画到现在,可以说一无所获。
这位爷不是阿尔茨海默了,就是准备给她耗完三天然后找到借口杀她泄愤。
谢逐临眼睫微动,素来不显情绪的脸上居然有茫然一闪而过。
“我不知道。”他望着落在满地废稿上,“我记不清楚她的脸。”
见他神态不似作伪,任阮叹了一口气,拿起画笔,尝试继续引导他:“你上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当时她在做什么?”
这次他回答得很肯定:“今天早上。”
任阮:“……”
“大人,今天早上见过的人你都能不记得脸?”她头疼地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真的很想建议他别来找画像师了,还不如先去看个脑科大夫。
她不再多问,把自己的画箱打开,拿出自制的丹青盒。里面色度混杂的古代丹青已经被她替换成了从系统空间兑换出来的颜料,把每个盒格都装得满满当当。
还好她身为犯罪画像师学过心理学。任阮深呼了一口气,耐心道:“行吧,那咱就先从眼睛的颜色慢慢回想。”
她用笔挑出一种蓝色,抹在色盘上展示给他:“是这样颜色的眼睛吗?”
他摇头:“似乎要更浅一点。”
混和进一些白颜料,她又问:“这样呢?”
他:“接近了,但可能……还要再亮一些。”
在对那人眼睛颜色的记忆点上,他大抵印象深刻。毕竟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前后描述得自相矛盾了。
任阮心头稍稍松快了一点,至少也算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就在这一点一点的调和中,终于在她又一次翻转画架过去时,对面没有立刻挑出不对的地方。
那这次应当是差不多一样了。任阮期待地从画架后面探出头来。
谢逐临正凝视着色盘上的那一抹蓝。半响,他薄唇微张了张,才要说话,长眉就突然拧住。
一瞬间他的脸色唇色俱苍白,骨节分明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攥住了胸前的衣襟,似乎正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大人,您怎么了?”任阮下意识站起来后退,戒备地观察起他的状态来。
他没有回答,高大修长的身形直直地就从椅子上往下倒。
这一下她没想太多,从前在警局的经验让她立刻冲过去,张开双手想要接住他免得头砸地受伤。
但谢逐临太高了。她被压得差不多跪坐在了地上,只能抱住他劲瘦的腰堪堪支撑起人。他的头有些无力地倚在她的肩,滚烫的急促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上。
“你怎么了?谢逐临?听得见我说话吗?”任阮着急地在他耳边呼唤,“你是有什么病史吗?哮喘?心脏病?”
在警局后方坐镇当画像师久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单独面临过这种紧急情况,一时有些担忧自己的急救技术。于是她把压得自己喘不过气的男人尽力扶开一些,准备扯嗓子叫外面的金吾卫进来。
这时谢逐临一直抓紧衣襟的手突然扣在了她的后脑勺上,她猝不及防就被用力压回来,撞到男人硬邦邦的肩锁骨上。
任阮被强制闭嘴,挺翘的鼻子撞得生疼,生理性的泪水瞬间充满眼眶。
他隐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声张。”
她腾出一只手捂鼻子,敢怒不敢言。
不是她担心这位爷,主要是这人要是单独和她在一个房间里出点好歹,她怎么说得清?她不得被外面那群金吾卫生吞活剥了吗?
而且谢逐临的呼吸频率仍然在愈发急促,他撑着地的手上已经青筋暴起。突然他一声没压抑住的闷哼从唇间溢出,吐出一口滚烫的鲜血来。
“你!”任阮惊呼。还记得他的嘱咐,她又连忙压低了声音严肃道:“我不声张,你告诉我怎么回事,到底是什么病?”
“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他不甚在意地抬手欲抹掉唇角的鲜血,不成想又是喉头一腥,压抑着咳了好几声。
“无妨,不过是每回试图回想起这个人的脸,都会犯的病罢了。”
任阮匪夷所思。这是什么病症?相思病吗?
身为二十一世纪新时代的科学信仰新青年,她懒得和他争辩,决定还是一试斯坦芝柯急救法。
任阮费力地立起一点身子,准备先把谢逐临放平。
但她的手却在扶住他肩膀的时候顿住了。
从现在这个角度,她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他因为咳喘泛红的脖颈后面,有一片自己格外、格外印象深刻的刺青。
是和素莲祖母案第二个死亡的证人,和吾六……一模一样的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