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四章 因果循环（1/2）

“琬姐姐。”他唤她。

如此明快清朗的少年嗓音。

蒋琬如鲠在喉，声音微沉。

“仲益，为何要这样做，为何要拿女子的贞洁名声做文章，为何不澄清事实，你知不知道，若那人得逞，慧娘她、她如何活得下去！”

仲益轻笑：“琬姐姐就这般认定是我所为？”

“这事与你没有关系吗?”蒋琬不想他如此回答。

他沉默半晌，只道“琬姐姐，何必为了个外人，向我兴师问罪。”

她注视他的眸子，认真道：“阿益，这并非是亲疏远近的事情，你做了害人之举，不该如此堂而皇之，丝毫没有愧疚之心。”

又放柔声线：“阿益，你告诉我，为何这般做。”她愿意相信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就似小六之事，为求保命，尚且情有可原。

仲益朝她一笑：“琬姐姐，我没钱了，那人说我帮他拿帕子，便给我三百两。我才拿到七十多两，他今日没有达成目的，想来剩下的银钱不会给我了。”他的语气有遗憾、不舍，唯独没有不安、自责。

这人明明有最纯然灿烂的笑容，却有如此凉薄自私的人心。

蒋琬不可抑制地涌上畏惧之情，却在瞬间压了下去，她想劝解这个少年，她不希望他走上歧途。

她道：“那些银钱你不该拿的，给慧娘他们吧。”

仲益笑容微敛：“琬姐姐，若我不想给呢。”

蒋琬微愣，仔细望去，他竟是认真的。

“阿益，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做错了事，应坦然承认错误。”她郑重开口，拽其出门，“我陪你去给慧娘他们赔礼道歉。”

他立于原地：“琬姐姐，我也不想赔礼道歉。”

蒋琬面色微冷，缓缓放开他：“仲益，你当真执迷不悟？”音色清冷。

“这有何执迷不悟的，我不过是不愿做表面功夫。”

“若我今日非要你做呢？你若能知错能改……”她顿了顿，“我就还当你是自家兄弟。”

他忽得挑了挑眉：“若不然呢？”

“若不然。”她抬首，眸子似聚着团火，“我们非是同路人，想来不宜过多来往。”

“要同我断绝关系呢，琬姐姐当真无情。”他轻笑，摇头叹息。

蒋琬忍不住打断道：“我只希望你能明辨是非，为何不肯听我一句劝。”

“不用说这些了。”仲益拿出钱袋掂了掂，眉眼弯弯，“琬姐姐，你今日总算看清了我，我这人没有天理伦常，且随心所欲惯了，做人做事无需同任何人交代，你也不行。”

装了这许多日，他累了。自那日以后，他便时常忧心她会点明一切，如今说了出来，反而松了口气，好像并非那般难以接受。

他已为她寻了可靠镖队，两人就此分开，还能留着一星半点的好印象。若她以后见多了他的所作所为，只怕救命之恩也会蹉跎殆尽。

蒋琬放低声音，柔声劝解：“阿益，别这样，你如此行事，若遇他人报复该当如何。这世上总有那性子刚烈之人，或拼着性命，也想将你剐下一层皮来。”

他并不应话，只将钱袋轻轻放于她掌心：“琬姐姐，剩下的路你就自己走了，愿你一路平安。”

她沉默不语，静静目送少年收拾了包裹出门。

他的身影似乎溢满了寂寥孤独。

有那么一刻，她想叫住他。

可叫住又能如何？

他如此执拗，已是决定一条道走到黑。

当晚，仲益没有归来，她有些担忧。

他真走了吗？

翌日，周郎君起了大早送了母亲回乡下，蒋琬将银钱给了慧娘。

慧娘原不想收钱，还道因祸得福，让夫君明了她在婆母手下的艰辛，她今后的日子必定好过不少。

蒋琬却说这是替仲益赔罪的，希望他们不要怨怪他。

慧娘最终还是收下，两人虽还是有说有笑，却终究有了隔阂。

夜里吹了风，裹挟寒意穿过定阳诸户。

慧娘小儿将手伸进院中的大水缸，喊着：“娘，冻着了，冻着了！”

慧娘佯怒地拍开他手：“傻孩子，冷不冷呀。”

蒋琬倚靠窗边，望向院中那株老树，几片枯叶还挂于枝头，随风一晃一晃。

她收回目光，搓了搓手，指尖冻得通红。

不知不觉，已至寒冬。

仲益这几日不曾归来。

今日是第十三日，再过两日，便要启程南下了。

酉时已过，斜阳匆匆，天色昏暗，蒋琬阖上门扉，挑了灯芯，颤巍巍的火光慢慢燃起来，为冰冷的屋子添上微弱暖意。

她斜倚于床头阑干，扯出脖间玉坠，轻轻拂过。

每年的这段日子，最是繁忙，她要查阅府中一年来的开支用度，她要经办各府的人情往来。冬至腊八除夕，她要更易新衣，备办饮食，享祀先祖，待得爆竹山呼、烟火散落，她才可舒口气。

偶尔，夫君会摸着她的发丝：“琬儿，你在真好。”

睡意朦胧，眼前越来越模糊。

“琬娘！琬娘！出事了！”

咚咚的敲门声惊得蒋琬心慌意乱。

她起身开门。

天色已近墨黑，寒风鼓瑟吹得她发丝飞扬，羽睫飞颤，她不得不单手掩在眉间，才看清提着灯笼，神色焦急的慧娘。

“怎么了，慧娘？”她面露疑色。

慧娘提了口气迅速说完：“我夫君散学回来，路过西街口，碰见好多人围观打架。他瞧了一眼，好几个大汉围着一块打仲益呢。快把人打死了！听说他骗了人家的救命钱，你快去瞧瞧！”

蒋琬怔然，傻傻重复：“你说，阿益被打了。”

慧娘忙道：“别耽搁了时间，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哦，对，我得马上去找他！”她神色慌张，差点被门槛绊倒，被慧娘扶了一把。

话落就要急匆匆出门，慧娘连忙将她推进屋。

“外面那么冷，穿厚点再出去，别把自己冻伤了。”

她快手快脚套上衣裳，慧娘忙将灯笼递过去，她连声道歉都来不及说，接过它后，小跑着出了门。这处院落离西街口需走两刻钟左右，路程不算近了。

慧娘立于门扉，忧心忡忡地望向夜色。

周郎君为她披上衣裳，牵着她往屋内走：“不是说了别告诉她吗？那人一再做出这些事，可见本性使然，如此恶人不值得相救。”

“我只是不忍琬娘伤心，若他出事，她必定怨怪自己，况且那还是她的救命恩人。”慧娘浅浅了解过两人过往，且这段日子蒋琬的神色，她都看在眼里。

有凉意钻入衣襟，她伸出手：“夫君，下雪了。”

风里携来飘雪落下，路人或撑伞，或将手中油纸包顶在头上，或两手揣着袖子，赶着回家喝碗热汤，驱散这满身寒气。

蒋琬夹在人群里，逆流而行，寒风凛冽，她走得又急又快，灯笼内的火烛明明灭灭，眼前或明或暗。

终于，西街口不再遥远，没有围观百姓，突如其来的飘雪让他们回了家。

于是一眼望见那昏暗夜色的模糊人影。

蒋琬提灯上前，照见六名高大黑壮的农家大汉，几人俱是神色愤慨，怒目圆睁，额角青筋暴起，双眸赤红，脸色狰狞的可怕。

她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心有瑟缩。

男人们已是打红了眼，无暇他顾，一脚又一脚，接连不断地踹向中间那人，那人不知是生是死，被他们踢来甩去，恰如一张破布。

“敢骗我四弟！”

“没良心的东西，救命钱也敢骗！”

“是不是看我们好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