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魄（2/2）
两厢对比，昔日在红袖楼中的日子堪称享受了。一孔气窗透进来唯一的光源，身下垫着潮湿扎人的稻草杆子，充斥在鼻尖的腐朽怪味和排泄物的臭味，还有旁侧牢房犯人的自言自语声
觉清不知虚耗了多久的时光，她整宿整宿睡不着，哭了几场，实在累得不行，抱膝坐在地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恍惚间，好似看见了柳槿和。
他这么变丑了？额头上一块青红的伤，双颊瘪了下去，胡子长了一圈。
“觉清！”柳槿和冲上来抱住她：“没事了，没事了。顾宜已经返京了。”
觉清哽咽着环紧他：“你怎么来了？”
“这就说来话长了。咱们先离开这。”他将觉清打横抱起，察觉到不对劲，贴上她的额头：“你发热了！”
时间拉回十日前，县城外突发百姓暴动。柳槿和高坐清正堂上，颇有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他正打算让青松去通知褚时安，不想堂外一阵马蹄声，接着有人唱名：“安阳郡郡丞谢大人到！”
柳槿和顿时放下心来，起身迎到门口，眼看谢襄一身笔挺官服，一脸正气地走来，狠狠给了他一脚，直踹得他往后滚了几圈。
“据闻莲县暴动，皆是你一人所致。此等不正之官，真该打死为妙！”
柳槿和龇牙咧嘴地倒抽好几口冷气，抚着被踢的手臂，站起来长揖道：“大人息怒，下官可证清白，还请大人观这场堂审。”
谢襄皱了皱眉，勉为其难道：“姑且瞧瞧你能使出什么幺蛾子！”接着转头对外头百姓道：“诸位与本官一同观审，以保公正！”
柳槿和重新坐回主位，宣布开堂。
首先被押上来的便是那投案的郁三。
柳槿和问：“据本官所知，你虽一人独居，却有一外嫁长姐，因出嫁时嫁妆不丰，一直受婆家白眼，是也不是？”
郁三讷讷：“是。”
“长姐如母，抚养你长大，你和她感情深厚，是也不是？”
“是。”
“传证人！”柳槿和拍响惊堂木。
一个哭成泪人的女子被领上堂，扑在郁三身上：“你糊涂啊，阿弟！”
“郁氏，你弟弟近日给了你一大笔钱财，可对？”
“是，”郁氏抽噎道：“民妇当时还盘问他许久，只担心他误入歧途，赚了黑心钱。”
柳槿和对谢襄道：“结合这些疑点，下官有理由怀疑郁三是受人收买，替人顶包为嫌犯。”
谢襄颔首：“此般倒也不错，只是缺了确凿证据！”
“自然是有更实在的证言，”柳槿和高声道：“传韦大！”
外面的人群骚动起来。
韦大蓬头垢面，先是狠狠给柳槿和磕了头，继而含泪道：“是我家门不幸，养出来这么个遭天杀的畜生！都是韦六犯下的过错，大人饶过韦家罢那孽畜随便大人处置！”
“既如此，速速前往韦村，拿住韦六！”柳槿和一抬手：“将周仵作及盲伯带上来。”
有人困惑：“看尸体的那个盲老头？柳县令为何传唤他？”
“大人自是有他的道理！”百姓的态度有了大转变：“谁曾想素日慈眉善目的韦当家，竟能帮着他侄儿做出这种事儿呢？”
堂内，盲伯嘶哑着嗓音问道：“草民不知犯了什么法，还请大人明示。”
柳槿和道：“周仵作，你告诉盲伯罢。”
“盲伯，您替人藏了尸体，是不是？保存完好的尸体、轻微腐臭中夹杂着檀香味、大面积沉积在背部的尸斑韦六杀完人后，将尸体送到义庄，让您保管。只是义庄每隔半月便要同县衙核对名册，因此韦六才会再次运尸。”
“不错，”柳槿和接话：“抛尸地选在人流密集的芙蓉巷，也是因为韦六想尸体速速被发现，好叫郁三顶罪。盲伯你若不认，大可等韦六来了，你们俩对质便是。”
盲伯嘴皮翕动，“两壶酒。”
“什么意思？”
“他给我两壶酒，我帮他做事。你给我两壶酒，我都告诉你。”
柳槿和甚为不解，天底下怎会有两壶酒就将人收买的稀奇事？到底遂了他意愿，叫人从酒肆买了两壶烈酒来。
盲伯盘腿坐在地上，陶醉饮酒，“早从三十年前开始吧，那些个有钱人子弟，失手杀人，求到草民这儿，让草民替他们藏着尸体，他们自去想法子摆脱罪名。草民一向只收两壶酒，哈哈哈哈，两壶酒足矣！”
“简直不可理喻！”柳槿和怒道：“你包庇了多少罪犯？”
“不多不多，”盲伯掰着手指：“韦魏赵韩数不清了”
堂审在盲伯堪称疯癫的笑声中结束了——没有等还在路上的韦六，因为他会直接被送进牢狱。
谢襄背着手上前拍了拍柳槿和的肩膀：“伯棠老弟，还好吧？”
柳槿和嗤笑：“要不是下官眼疾手快伸胳膊挡了一下，只怕今儿开不了审。”
“这不是为了你这堂审能顺利进行嘛！”谢襄朗声笑道：“我替你收拾了那群刁民，各自遣送回去了。至于那内斗，你管不管？”
“与我何干？又不是我逼着他们打架。”柳槿和打个哈欠：“我只让人看着点，莫要出人命。”
“现下商会里个个不干净，你如何处理？”
“换当家人，保留席位。打一个巴掌，总得给个甜枣吃，将他们惹得急了，怕豁出命来跟我闹。”
谢襄打量他道：“我看你这副如释重负的模样，莫非你还不知道通缉令的事儿？”他从怀里掏出张纸：“这姑娘叫阿罗，是不是你跟我说过的人？”
柳槿和大惊失色，抢过皱巴的纸：“何时下发的？”
“奇也怪哉，方才我还在布告栏那儿看见通缉令了，你竟不知情。早在半月前就发到我手上了！”
“是我这阵太忙了”柳槿和咬牙问：“从莲县骑快马去安陵，最早几天到？”
“一日歇两个时辰，跑坏一匹马，约莫十日可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