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苏州林家上（1/1）

这端午节将将过去，林喆夫妇就回来了，一同来的除了节礼，还有贾母、贾政的书信。贾政在书信上对林如海推荐贾雨村去甄家之事大为赞赏，言道“真是老亲守望相助之义”又说“林如海谆谆君子之风”等等。贾母给贾敏的信中虽未言明此事，但却也提及了甄家，分说贾敏离家万里、为娘心中挂念万分，又说亲眷之间礼尚往来才是做人之本分，如今女婿能这样做她老人家表示十分欣慰。

贾敏看了信件，接了礼单，见了一同前来的贾家仆妇，不过应付了事，并不多言也不多留，只嘱咐几个前往金陵老宅的谨慎言行、勿要给主家添事，这几个自然满口答应，只是贾敏也知这不过一向是他们的当面一套背地里另一套的做法罢了，说了几句也就撩开了。

却说，天气渐热，贾敏本就体弱，更有一心保养自己之意，因而，日常不过是和黛玉在家中消夏，和陈家等亲近人家来往走动罢了，两家人彼此有心不免又亲热了几分。

其他不过是趁着清晨或者雨后凉快的时候，在自己院子逛逛，陪黛玉游戏读书罢了。但，即便这样也足以让黛玉异常高兴了。

林恒那边却趁着夏收刚过秋收未及的时间准备出发前往苏州，修葺林家的祖宅，查看林家的庄子田地，并依照贾敏的嘱托暗暗查访族里的男孩。

这样过了一月有余，眼看着天气逐渐凉爽，中秋也过了，林恒遣自己的儿子林兢上覆林如海贾敏道祖宅一应事务都已好了，还请太太定下日子，这边也好准备迎接主人。

贾敏听了立即表示五日后动身，林兢躬身答应下来。贾敏这边一面叫来林兢家的对跟着去的人、物、事一一言明，二人自下去安排妥当，一面又叫香儿娘进来往亲近的陈家、黄家、李家分别去信致意，说是准备带黛玉回苏州老家一趟，待得回来以后再论交情等等。

但这一日林如海下衙以后，贾敏又一一说明，此事本在二人计划之内，林如海自然应允，贾敏又反过来叮嘱林如海爱惜身体，多为家人保重身体云云。

林如海少不得全数答应下来。

到了临行这一日，林如海亲自送了贾敏和黛玉到码头，又叮咛千十百言，又向黛玉许诺过不久也会到苏州，到时候好好陪着黛玉逛逛姑苏城，如此种种，两方人马才各自分开。

贾敏携黛玉及仆妇坐船不过两日就到苏州，第二天就安安稳稳的住在了老宅。。

这林家在苏州的老宅，乃是连成一片的大院落，住得都是林姓本家。属于林如海的宅邸正坐落在这一条街的尾部，青瓦高墙看上去十分庄严肃穆。

林恒得了主人命令后在老宅中盘桓两月有余，不仅将主路宅院按照林如海贾敏的意思布置的妥妥当当，连带着老宅院东边的花园子都整理一新，以便主人平日赏玩宴客使用。

贾敏到了苏州的第二日，苏州城内的林家人首先得到了消息，族长族老家或者稍有头脸的，或遣仆妇上门投贴慰问又或亲自上门示好，一时间竟有二十多家。幸有林兢家的统筹总览，根据亲疏远近，或留帖子或者领过去给贾敏磕头说两句话，一一应付过去。

只是这一番劳动，直让贾敏到了旁晚时分才得闲招林恒说话。

二人说话，却是遣散了丫头们，另有林兢夫妇相陪。

贾敏请林恒坐了，林恒又再三相让，最后林兢家的上去扶着才得以坐下后，又有林兢家的奉茶后，贾敏才道：“老恒叔这一月都在外面，委实辛苦，家里老爷十分记挂，说家里离不开老恒叔。”

林恒又欠身推说：“为老爷太太效力本是我分内事，老爷太太最是重情，体贴我等。”

这一番寒暄后，贾敏才又接着说：“老爷和我久不来老家了，虽说对老家的人事物都生疏了，但老爷对宗族其实是一片拳拳之心，想着为宗族多费一份心多出一份力。不知道如今这林家有子弟多少？又有多少已经进学？”

林恒此行目的本是非常明确，因此对这些事情也格外留心，见贾敏问道，遂答：“好叫太太知道。如今这一片居住的林家人尚有三四十户，成丁的有百多人，童子也有半百来。只是进学的却寥寥无几，童生人数不足十人，秀才更是寥寥无几，近年来好不容易出了个举人却又留不住。”

林恒一边说话一边摇头叹息。

贾敏听了也不仅在心里叹气，这林家也是在走下坡路了，只听到最后一句奇道：“这是为何？林家本是书香门第，如今虽说进学之人不如以前了，就更应该把这好不容易出的举人看得重中之重。”

林恒接道：“谁说不是呢。说起这举人，太太可还记得当年有一个族人考取了举人功名来拜访老爷的。”

贾敏点头说道：“是有这么一个人。只是这件事情往前似乎有五年了。”

林恒点头答到：“正如太太所说，这是六年前的事情了。当时老爷那个高兴劲，我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只是我这次回来，本准备拜访，却不想这一家早已经迁往他处，我多方探访却也是一笔糊涂账。”

说道此处林恒停了一下，见贾敏示意他细说，才又道：“这一家本就是孤儿寡母，独子好不容易取得举人功名，一家人终于熬出头来，想取回当年被族人收回的田地，却不想族长族老不乐意，说是田地已经重新按照人口划分，那田地已经有了新主人，这新主人一家也没有犯错却不好去取回。这一番说辞直把这举人一家子气得仰倒。不得已对簿公堂，终于取回了田地，却也是两败俱伤、撕破了脸，这举人一家人口本来就少，少不了日常受人诘问谩骂，那老母更是心中抑郁身体每况愈下，举人忍不了，外谋了一份事业，举家搬走了。”

这一番说辞，却说得贾敏面露惊讶，这林家竟也如此败坏。难怪当年林如海从来没有想过要将黛玉托付给林家，实在是林家太不堪了。倘若将黛玉托付给宗族，只怕就是羊入虎口了。

贾敏心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倘若林家家风已是如此，她所谋之事还是否可行？虽然说，歹竹也出好笋，但更有近墨者黑之说。难道林如海恰恰是因为知道这些林家旧事，才从来没有动这个念头吗？如若林家果真如此不堪，此事也确实只好作罢了。

想到之处，贾敏便说道：“不想竟还有此等不堪之事。倘若老爷知道了，岂不伤心。老爷当年甚是看中此人，还对他好好勉力了一番。只是我竟不记得我们府里有涉及此事？那林举人是否为此事来拜访过老爷？”

林恒见贾敏问就答道：“我也细细回想了一番，并不记得拜访老爷。老奴记得事后有一封信，说是要去浙江当时的知府老爷那里做主事，请老爷推荐一番。老爷当年还非常惋惜，但也还是写了推荐信。老爷当年若是知道内里，怕不得就要亲自来苏州过问此事了。”

贾敏听了却说：“这却不太符合老爷平日里的心如明镜。老爷就没有去信询问原由？”

林恒听了，明显愣了一下，又听贾敏说道：“我是担心老爷已是早知苏州林家依然如此败坏，因此就少了来往。”

林恒听了这话，就不妨细细思索了一番才道：“太太说得有理。老爷一向体察入微，又洞若观火。我刚刚细想一番，那时恰好发生扬州盐引案，老爷正全力督察此案，只怕当时分不出心来。”

贾敏被林恒这一提醒，也就明白过来，当时盐引案闹得江浙一带官员人心惶惶，林如海确实是无法分心于它。唉，也只怕是如此阴差阳错了。

贾敏心里忍不住一叹，不然若在那时结下几分香火情却也是善事一桩。然而此时此刻却也只能道：“这可真是屈煞林举人了。”

林恒也道：“可不正是如太太所说。老奴觉着经此一事后，族里求学的气氛就淡了，向学之人就更少了，只几年间竟无一人在课业上有所突破。不说举人，就连秀才也没有多一个。”

贾敏听了忙问道：“依老恒叔所见，这林家已是无一可取之处了？”

林恒自然明白贾敏这样问的道理，这事少说也在心里盘算了不下百次，从他看来确实没有万无一失的道理，但虽然如此，这终究要老爷太太来做主。因而，他仍是如实禀告：“诚如太太所言，这林家家风虽已是倾颓，但终究还是有一些好苗子。”

这话说的贾敏眼睛一亮，只听林恒又道：“这两月来我仔细查访。终于选定了三家。其中一家祖上是老爷的祖父的嫡亲堂弟，只是这一支一直以来人丁不旺，又没有出类拔萃之辈，家道难免慢慢中落，而且到了老侯爷这一辈儿的堂兄突地生了六个儿子，这六个儿子又生了十几二十个儿子，一时之间竟有点入不敷出了。这十几二十个孩子中，有四个却在三五岁之间，太太若想看不妨招来都见一见。只还有一事，还请太太知晓，这一家因为突然冒出这许多人来，娶媳妇的时候就不太讲究了，因而这几个孩子却是普通了。”

贾敏听了点点头，这世上十全十美之事本就甚少，很多时候不过是万不得已，矮矬子里挑将军罢了。只是这样一来，要想说动林如海那就更难了。

罢罢罢，再听听还有哪些人家吧，因而示意林恒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