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海棠春（1）（1/2）

凤熙五年，越绍国西南边境的烽火台上点燃了烽火。大将军周焱受命带兵平复叛乱，从帝都出发这日，女帝亲自出来送行。

身穿银色盔甲的青年眉目冷峻，身姿高大挺拔，他单膝跪地，眼眸低垂地看着女帝的脚尖，金线鞋履做工精致不染一尘，矜贵高傲一如女帝本人。

此去凶险万分，周焱心中有万语千言想跟眼前的少女诉说，最终却一字不曾说出口。

在他起身准备离去时，身后的女帝却忽然开了口，声线是清脆娇柔的，但却紧绷着，就像她这个人，年仅十八岁便挑起了整个国家的重担。

“周将军此行，请务必多加保重。”

表面冷傲的背后，背后一定很辛苦罢？周焱心中翻腾着担忧与关切，无数次地想握住少女的肩膀问她累不累，如果她需要，他会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但少女从未开口示弱，他也便没有立场去多说一个字。

毕竟对她来说，他只是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罢了。如今君臣有别，她需要承受的已经足够多，周焱只是想着能帮她一点忙，稍微减轻一点她纤弱肩膀上的压力。

他回头深深看了少女一眼，重重点了点头，“陛下放心，臣自不会辜负陛下的期望。”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少女的愿望，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越绍国繁荣昌盛、国泰民安。而他愿意当她实现愿望过程中一块小小的垫脚石。

军队浩浩荡荡地出发，过了许久还能在城门上看到一条绵延数里的长线。秦晚意在城门上立了许久，一旁随侍的大宫女白芍走过来在她肩上披了件天青底绣着仙鹤松柏的氅衣，温声道：“主子，起风了，回罢。”

白芍比秦晚意大五岁，从小就照看她的饮食起居，在秦晚意登基为帝后，她便做了大宫女，依旧是照料每日起居饮食。秦晚意也早已习惯她的温热细心，即使成为九五之尊，也并没有因此奢靡浪费，而是过着和从前做公主时差不多的生活。

唯一的区别是，做公主时不参政，做女帝则主宰着整个帝国。

先帝后宫嫔妃虽多，但却香火稀薄，只留下了一儿一女。

皇子秦原自小便体弱多病性格怯懦，皇女秦晚意则身体康健聪慧过人，即使先帝有想让儿子继位的心，但秦原实在撑不起来偌大的国家，再加上皇弟秦崇的力荐，最终皇位继承人定为了秦晚意。

这并不是越绍国的第一位女帝，早在建国初期便有过女子执政的先河，再加上以皇叔秦崇为首的势力支持，秦晚意非常容易地坐上了这把龙椅。

但坐上去容易，坐稳了可就难了。

即使之前她跟着太傅学习过如何治理国家，但真的遇到了各种状况和困难，秦晚意还是觉得压力很大。无数个夜晚挑灯批奏折，在别人面前坦然沉稳的女帝，在独自一人时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

父皇和母后先后逝去，偌大的皇宫里只有姐弟俩相依为命。偏偏弟弟又是个病秧子，整日里泡在药坛子里，不仅丝毫不能帮忙分忧，反而秦晚意要经常去他的寝宫看他，关心他的身体，一面在全国到处寻访名医，希望有朝一日弟弟的身子可以康健起来。

白芍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心疼不已地红了眼圈，主子有多不容易多骄傲她都知道，只是再怎么着急，事情总得一件件慢慢来。见主子因为国事着急难眠，白芍也跟着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

在这天主子病倒了，额头烧得滚烫，躺在软枕上迷迷糊糊地说着胡话，一会儿叫“父皇”，一会儿叫“母后”，声音哀切可怜，姣好的面容憔悴不已，看着让人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太医如鱼贯而入又接连退下，高烧一直不退，急得白芍不知如何是好，正不知所措时，九王爷秦崇从封地回来了。

他站在萦绕着浓重汤药苦味的床边，见少女微微蹙着眉，巴掌大的脸似乎比去岁见到时更小了一些。

“你们是怎么伺候陛下的？”他的声音清越温润，语调中蕴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一如他这个人。

听到脾气甚好的九王爷责问，慌的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迭声道：“奴才该死，请九王爷恕罪。”

白芍红着眼眶道：“王爷有所不知，主子因为担忧国事，经常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饮食上也没甚么胃口。”她擦了擦眼泪，膝跪着来到秦崇跟前，哀求道，“求王爷想想办法帮帮主子，再这样下去，铁打的身子也支撑不住啊！”

秦崇静默须臾，示意白芍等人起来退下，他则坐在了床边的软凳上。

刚一靠近，床上的人儿像是感应到了甚么，忽地抓住了他的手，少女滚烫的脸亲昵地贴在他的手背上蹭了蹭，呢喃道：“别走，别丢下晚晚一个人。”

少女的乳名叫晚晚，秦崇看着那张早已张开的脸，脑海中忽地浮现十年前的场景。彼时他十四岁，眼前的少女还是一个八岁的女童，满脸欢喜地拉着他的衣袖，软声求他：“皇叔，好皇叔，你就帮帮晚晚罢。”

一只硕大的鲤鱼风筝被挂在了高树上，晚晚求他帮忙取下。

看着眼前如糯米团子一般可爱的小姑娘，少年秦崇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他那时身体正在抽条长高，清瘦修长，毫不费力地上了树把风筝取了丢给晚晚，却在下来时一不小心滑了一跤，小腿上划了一道不浅的伤口。

小姑娘害怕得直掉眼泪，呜呜咽咽地跟他道歉，然后求他不要跟父皇说。

虽然很疼但秦崇也压根儿没想着去告状，之所以会受伤不还是因为自己学艺不精不够谨慎，与小姑娘又有何干？他摸了摸晚晚的头，笑道：“晚晚放心，皇叔不会跟任何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