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蝴蝶(1/2)
“十三哥,你一定是想看我的笑话。”
吉布楚贺穿着汉女的衣裳,嫩芽色的衣衫,丁香紫色的百裥裙,低头抽噎了一会儿,只给他看见少女蓬松的乌发间,有两只掐金丝的蝴蝶簪子。
胤祥也听不见自己说了什么,总之她哭完了,抬起头来,又说:
“如果梁山伯能早早地识破祝英台的女儿身就好了。”
原来是他十几岁的时候带她出宫,去大栅栏那里看戏,他记得的。
他又看见自己拿出一方帕子,而她小心翼翼接过去,只在眼角处轻轻点了几下,小声说:
“我情愿不看这种感人。”
他还是听不见自己说了什么,总归是安慰她的话。
她听了,忽闪着红红的大眼睛凝视着他,委屈地说:“可是如果梁山伯能一早知道祝英台是女儿家,他们说不定就能终成眷属了呀。”
他有些好笑,笑她天真无邪,可是心里却蓦地升起一股悲伤,如浪潮般慢慢上升,几乎把他淹没。
吉布楚贺无邪懵懂的问句,好像是对他变相的责难。
是我不好,是我没能体会你的委屈。
他登时难过得透不过气,吉布楚贺模糊的影子就像抓不住的浮木。
他伸出双手拼命想抓住她,逃离这灭顶的悲海,可是她的影子就像一抹轻烟消散了。
“玉儿——”他绝望地唤着她的名字。
不一会儿,她好像听见了他在唤她,摇身一变,又回到了他的眼前。
他还等不及喜上眉梢,却看到她突然长大了些许。
她穿着素色的袍子,披着长发,跪坐到蒲团前,捻着那串红珊瑚珠子,自说自话:
“信女愚钝,至今不知窥探天机所为者何。若天命可以改,为何偏偏只有他受尽命中苦难?若天命不可变,又为何独独让信女承受知晓这一切的苦楚?”
一滴清泪无声地落在蒲团前,与灯下的孤寂融为一体。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这是她的心声,又何尝不也是他的心声。
“玉儿!”
胤祥猛地翻身起来,一头撞上冰冷的车壁。
他揉着额头睁开眼,总算找回意识。
四周是不停颤动的车壁,车轮毂吱呀吱呀地转着。秋夜渐寒,门窗都封得死死的。
胤祥掀开盖在身上的暖被,扣了顶暖帽打开车门,探出半个身子。
广袤的平原上漆黑一片,月光也不算明亮。绵长的护军队伍蜿蜒向南,带着千万盏灯火。更深露重,秋风寂寂,他放眼望去,混沌的意识清明不少。
“爷?”小顺子听见声响,很快凑上来。
胤祥听着零碎的马蹄声揉了揉额心:“还有几个时辰天亮?”
“再有两个时辰就差不多了。爷,咱马上就到省界了,您再睡会儿吧。”
南巡途中赶夜路并不多见,唯独康熙四十一年这次,他记忆犹新。
他们明夜之前必须得到德州行宫,今天就不得不加快行进速度。
“不用了,牵马来,我出去转一趟。”
胤祥披上氅衣,彻底到了车外。
进了山东,上辈子发生过的事,就又该按部就班地上演了。
先是太子因病滞留德州,索额图出京奔赴行宫侍疾,借机逼宫谋逆。太子在刀尖上跳舞的时候,他却意气风发地代替帝王去泰山封禅,风头无两。
他打马走近太子休息的马车,同样门窗紧闭,车厢内寂静无声。
良久,他对着夜空呼出一口浊气,继续打马前行。
刚才的梦是那样真实,亲身经历重生这样看似不可能的事之后,他认为冥冥之中已经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梦境里的景象,说不定就是吉布楚贺前世的经历。
在他醉心于权力角逐的时候,她竟独自受了那么多委屈。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她跪在佛前时,所说的天机是什么,但她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胤祥望着黑夜中清冷的下弦月,摸上挂在腰间的青雀玉坠,捂在掌心,冰凉的玉石渐渐有了温度。
瑶宫孤苦,我再也不会留你一个人承受这些了。
*
“哟,那是太子妃的亲妹子吧?”
寿仪倚在二楼的窗户边往下看,衣着华丽的贵妇人们从宁寿宫宫门鱼贯而出,走在最前面的太子妃穿着杏黄色的衣裳,跟在她后面的是一个穿粉色旗袍的年轻姑娘,虽然脸生但很漂亮。
吉布楚贺坐在一边的炕上做针线,随口应了两声。
还有几个月就是大选,秋天的节日都过完了,马上就该开始准备年节,各家也都活泛起来,开始各显神通了。
前几日,她还帮着太后把赐给八阿哥的侧室定下了。
对方是汉军旗的,姓王,父亲是礼部的典仪官。家世好看,但越不过八福晋的风光,更要紧的是,这王氏前世就嫁过八阿哥,一直安稳本分,从没传出过什么幺蛾子。
这番喜事定下,八福晋胸口的大石头也烟消云散了,姐妹关系又近一层。
寿仪托起腮,回头看了吉布楚贺一眼。见她绣得认真,故意说道:
“哎,有娘疼和没娘疼果然不一样。小十四的福晋都差不多定下来了,咱十三哥的好消息还没影儿呢。”
吉布楚贺仍忙着穿针引线:“这也是你个姑娘家操心的?”
寿仪心道:还不是替你们干着急。
不过,寿仪也知道,胤祥受康熙看重,与十四单纯的受宠还是不同。
他想在官场上大有作为,当好储君的左膀右臂,没个厉害的姻亲打通关系,是吃不开的。
那些满洲亲贵入关前就跟着太宗皇帝打江山,自恃功高,连顺治、康熙年轻时都被他们欺压过,又何况胤祥一个光头阿哥。
这届秀女里,又是太子妃的亲妹子,又是大学士的千金,又是兵部尚书的千金,只怕康熙都挑花了眼,哪里还能想到让吉布楚贺去当那个十三福晋。
寿仪从窗台上下来,靠着吉布楚贺坐下:“你绣什么呢?”
“几件猫狗的衣裳。”
天气一下子凉得厉害,前两天看见惠妃养的猫已经穿上小马甲了,虎子的也该备起来。
至于狗衣就是给四阿哥的了。
吉布楚贺前些时候因那心裕家奴的事受了他家的照顾,正好她记得四阿哥很喜欢打扮他的爱犬,便找内务府管猫狗的问了尺寸,预备给每只狗都做一件。
“对了,十三哥是不是给你送了只猫?快带我去看看。”
寿仪忙推了推吉布楚贺。
吉布楚贺应了声好,二人遂下了观景楼。
回到她独居的小院子,半个屋的奴才都扎堆儿聚在暖阁里,里面一片鸡飞狗跳。
“怎么了这是?”
吉布楚贺让他们散开,这才看见小忠子和小安子面对着彼此干瞪眼,红豆跪趴在地上,朝着柜子底下呼叫。
“格格,虎子把小刀豆的笼子给打翻了!”小忠子看见吉布楚贺,马上站出来伸冤。
小刀豆就是太子送来的那只芙蓉鸟。
小忠子捧着一根茸茸的白色羽毛,神情激动:“格格,您瞧!”
不用说,这就是虎子闯祸的罪证了。
再看小刀豆,它正拼命地在笼子里飞来飞去,时不时地撞上笼顶,吱吱乱叫。
“可怜的小东西。”吉布楚贺皱眉道:“忠子公公快把小刀豆带出去好生安抚一下吧。这也怪我,不该把他们养在一个屋子里。等会儿我把虎子揪出来了,一定打他一顿。”
小安子闻言瞪大了眼,小忠子听了虽然觉得不够,却也不敢蹬鼻子上脸,只好瞪了小安子一眼,护好鸟笼子出去了。
寿仪已经走到柜子边上,目光向下打量着。
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着:“十三哥送的这猫可真虎,名字起得也好,随他。”
虎子自知闯了祸,缩在柜子下面不肯出来,提着尾巴对红豆龇牙咧嘴。他这么凶,红豆也不敢赤手去捉。
吉布楚贺拉着她们走开,来到外间喝茶,也不去管他。
果不其然,才过了一会儿,虎子自己悄无声息地溜了出来。
他踱到吉布楚贺脚边,蹭了蹭她的裤腿,仰头叫道:“喵——”
寿仪和丫头们都笑了。
吉布楚贺动了动脚,把他推开,却也没有真的揪起来打:“恃宠生娇!”
虎子遭了嫌弃,灰溜溜地在旁边打转,时不时仰头看看。
寿仪见他成了精似的,实在手痒,就命红豆捉了来给她抱着,边撸边对吉布楚贺说:“寿佼是不是给你送了支玉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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