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借贷（1/2）

杜府上下此刻一片寂静，老爷的尸体还在官府，家里只匆匆虚设了灵堂，老夫人病倒，其余几个姨娘各怀鬼胎，杜若知道此时自己不能倒下，强忍悲痛安抚母亲，主持家中事务。其实杜若根本不知道从而下手，幸得万清宸处事周到、条理分明，他又是个随和的人，家里仆役都听从他分配调度，一切井然有序。遇到大事万清宸会来和杜若商议，实则都是已有了主意来知会杜若，得她一个首肯他好名正言顺去操办。

万清宸虽说的杜家管家，实则算得上是杜崇山养子，六岁被杜崇山捡回，从小乖觉懂事，眼里不错过一件事，嘴上不多说一句话。杜崇山虽说有一个庶子，对这个万清宸却是十分欣赏，想着苦出身的孩子总得教他一技之长，好让他今后即便离开杜家也有安身立命的本事，所以从小教他经营钱庄生意。渐渐地万清宸不仅成了钱庄的掌柜，也成了杜府的管家，杜崇山做事也离不开他，凡事都由他从旁协助，成了自己最得心应手的助力。

此刻万清宸正有一件棘手的事不知如何与杜若商议，其实他心里已有打算，但是事关钱庄的大笔出项他一个掌握不方便直接处理，而且身份也还不够分量；可是当下主家又没有一个能顶事的人出面，小少爷还小，老妇人病倒，两位姨娘是个不省事的，目下唯有大小姐做主，可是她从不管家里和钱庄事务，而今突然受了如此大变故，能强撑着没倒下已是万幸，这样的事让她一个姑娘家如何处理。万清宸想到此两道清澈的剑眉也微蹙了起来。

这一皱眉却被杜若看在了眼里，不觉问道：“万哥哥，你是有什么事吗？”万清宸走近杜若身旁：“现下是有一件要紧的事，只是眼前老爷不在了，这事只怕难办起来。”“是钱庄的事？”杜若疑道。“正是。一年前官府盐运紧缺，从钱庄调了一大笔银子，本是今日到期，而今老爷去世，这笔银子……”杜若心里一惊，官府借银子数量必不在少数，“多少？”“十万两。”杜若的小脸有点发白，“没有借据吗？”万清宸看她脸色不好，本不忍说，无奈不说迟早都是要面对的，看着杜若的小脸缓缓地说：“当时知府私下挪用了官银才拿不出这笔钱，盐不入府库上面紧着追责，故而来求咱们老爷，并没有以官家名义借钱，而是写了私帐，并没有官府的公章。”杜若有点站不稳，万清宸伸手轻轻扶了一把，杜若反手抓住万清宸的手，“万哥哥，这可如何是好？”万清宸将她扶到一边坐下。“你也不要着急，这事我心里已有计较，只是我一个管家掌柜出面毕竟还礼数不周到，而今老爷不在了，多少还得女公子强打精神出面撑着，我会陪着，徐徐图之。”

白天苏慕羽在府衙门口看到的正是杜若的轿辇，一切都如万清宸所料，知府张龚之就差连这笔钱都要赖掉，若不是白纸黑字有他自己的墨迹，只怕他都杜崇山是谁都能假装不知道。“杜家家大业大，而今杜老爷出了这样不幸的事，女公子应当在家守丧，守护杜老爷灵柩，免得杜老爷泉下不得安宁。”张龚之明摆着欺负杜若。因为来时万清宸给杜若就做好了各种预案，比这更难堪的话已为她演示过，所以此刻杜若神情自若。

“知府大人岂可看门面说话，杜家钱庄家大业小，老老小小都指着钱庄安身立命，而今父亲不在了，今后钱庄只怕不能维系，这十万两银子并非钱庄所有，而是南城百姓对我钱庄的信赖。而今正是因为家父不在了，百姓们知道我一个姑娘家恐难经营，只怕不日都来钱庄提款，钱庄实难支持，家父泉下有知，只怕真是要不得安宁了。”说着便莺莺啼哭起来。

张龚之听着嫌烦，恨不能打发她赶紧走，不耐烦道：“小姐伤心本府也为难，不如小姐先回府休息，听候本府安排。”杜若立刻收了眼泪正色道：“我更替张大人着急呢。”张龚之愣怔。杜若看在眼里，用帕子拭着眼泪，轻声嘟哝：“我一个弱女子，真是怕，若是真闹起来我必然没本事收拾场面，只怕那时候人人都知道这十万两银子的用处违背了家父当初的一番好意。”张龚之心下一惊，缓和声道：“公子的为难也是本府的为难，本府必然尽快想方设法解决困局，公子也要容本府斡旋才是。”杜若立刻接口道：“谢知府大人体谅，只盼大人尽快排忧解困，杜府有变钱庄必会经历提款高峰，张大人解杜府之危也是解大人之困，杜府安危全仰仗大人了。”张龚之知道这话里的轻重，立刻拱手道：“公子放心，这两日我先派得力人手中钱庄周围观察，以防寻衅之人滋事。”

本以为杜崇山死了这笔钱也可以石沉大海，没想到这个杜崇山不守承诺还是把此事告诉了他的女儿，而今借据在人家手里，白纸黑字，赖是赖不掉的，杜若说得没错，若是闹起来就瞒不住了。盐运的事本轮不到他一个知府插手，自己也是被脱下水，沾上这事，如今甩是甩不掉了，只怪当初自己一念之差，当务之急是设法去弄这十万两银子。看着杜若远去的背影张龚之浓眉深锁。

车轱辘碾过市井的砖石路发出疼痛的浅吟，车帘外小贩的叫卖并不卖力地有一声没一声，此刻的杜若什么也听不到，她的脑子里只有一句话，“下面该怎么办？”

盐运本应是盐运使的事，为什么会是张龚之一个知府出面，这是明目张胆地违背朝廷盐运制度，张龚之敢于这么做，他的背后到底是谁？父亲为什么会借出这么大一笔钱，在那张并不正规的借据背后的承诺到底是什么？今天是还款的日子，为什么父亲在此前一天忽然遇害，这之间有联系吗？杜若不禁感到背后冷风嗖嗖，自己今天就这样来找张龚之会不会太冒失了？万清宸这时候让自己出面……？杜若忽然感觉背后一把冷刀寒光凛冽。

到了杜府杜若匆匆下车，刚掀开帘子已看到万清宸站在车下恭候。杜若一手擦拭眼泪，一手扶着车扶手下了车，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万清宸的手臂，回头对万清宸说：“万哥哥我头疼得很，你先去歇息吧。”万清宸欲言又止，略一迟疑道：“好，小姐好生歇息，有事再传我。”

回到房里杜若便传唤账房杜安带着两年的账本来到后院。杜安是杜府三代账房了，是看着杜崇山从少爷成长为老爷的老人，杜安本姓胡，杜崇山的父亲赐姓杜，娶了杜若母亲的丫头，儿子在百盛钱庄管理杜府采购，可以说，杜安已当自己就是杜家人。其实杜安一早就准备好了所有账簿，所以杜安到得比杜若预期得要快得多。

杜若看了一眼丫鬟夕月，小丫头心领神会退了出去，立在门口并未走远，一双机灵的大眼睛四周一溜。

“老爹是自祖父起就在杜家的老人，兢兢业业几十年，陪着我父亲历经风雨，看着我长大的，和杜家虽不同宗却是同姓，就是杜家人。如今父亲突然暴毙，杜家的情况外面看着光鲜，里头是个什么情形老爹心里再清楚不过，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管理偌大的家业本就勉为其难，这个时候再不能有个闪失，若儿不知该信赖谁，钱庄里唯有老爹是杜府家人，老爹一定要助我呀！”杜若说着眼中含泪，无助和凄惶全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