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臭丫头（1/1）

言毕，孤皇飒展开身上裹着的黑袍，缓缓蹲了下来，他伸出手指，轻轻接住一滴血雨，放在了舌尖。

果然是甜的！他的猜想没有错，这血雨之中，是曲梦瑶身上的血液不假，但同样是藏于她血脉中的冰凰族精元，就是这精元，引得葱岭高原之处的水源再度有了灵力，从高山之巅一路流淌至人间，恢复了水脉。

要不了多久，六界之中，神魔两界，世间万物，天下苍生，都能从这场为时已久的五行缺失，水脉枯竭的灾难中获得重生。

人们常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心性单纯如曲梦瑶，也是到了弥留之际才恍然明了，这句话是骗人的。

她睁着眼睛，感受着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消逝，眼前掠过一幕一幕的往事，不止有那些美好的欢喜的画面，同样，还有遗憾和悔恨，那些叫她心碎的画面，那些不断折磨着她的往事，一分也没有淡忘，反而在她失去意识之前，变得愈加清晰。

曲梦瑶不是一个矫情的女孩子，她知道，在冰封森林的那一夜，他们一同漫步其中，所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师父对她，是有真心在的。

但这份真心，和师父对梵乐仙子的感情，对天下苍生的牵挂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命运就是这样残忍，它明明知道这一切，还是要把血淋淋的真相撕碎给她看，所以，师父做出了选择，理所当然地牺牲了她。

曲梦瑶忽然想起那滴从师父眼眶中流出的眼泪，她觉得，自己大概就快死了，但她想起那滴眼泪，就没有那么难过了，甚至，还多了一丝悲壮的意味，她想对自己说，不管是不是值得，但她心甘情愿。

师父，能看着你为我哭一哭，这感觉，有些奇妙。

曲梦瑶突然感觉身上心口处的伤又痛了几分，她费力地抬起头，只能依稀看见孤皇风的下巴，还有浓密的睫毛，深邃的眉眼轮廓，大颗大颗地汗水从孤皇风的脸庞滚落，有几滴落进了曲梦瑶的嘴巴里。

咸腥的味道在嘴巴里蔓延开来，曲梦瑶抻了抻脖子，忽然从孤皇风的脸颊上，看见了隐隐约约的水泽，她似乎明白了，那不只是汗水，还有眼泪。

她握着孤皇风胸前衣襟的手稍稍用力，身子左右挣扎了记下，心口处的伤已然裂开，殷红的血汩汩流出，粘腻，血腥，和着汗水和眼泪，将她自己，还有抱着她的孤皇风都染得腥臭。

孤皇风似乎感觉到了胸口处的衣裳浸湿了，但他却依旧抱着曲梦瑶不肯撒手，双腿机械地朝前头走着，仿佛没有终点。

曲梦瑶扯了扯手中的衣料，嗫喏着发出声音：“孤皇风，你快停下来。”

抱着她的身体却没有丝毫停下的迹象，反而向前倾着，速度更快了些，曲梦瑶心中着急，她知道，孤皇风此时也是强弩之末，他在天宫中受了重伤，被孤皇飒简单救治过后又带回天宫，独自一人尚且吃力，何况，他已经抱着自己走了这么久……

“小丫头，我知道你希望这时候陪着你的人不是我，而是宁远……”

孤皇风的声音从上方传进了曲梦瑶的耳朵，他的语气中满是绝望，说着说着，已经是近乎哽咽了。

曲梦瑶咬着惨白的唇瓣，没有回话。

孤皇风的声音再度传来：“可是他太糊涂了，看不清你的好，你放心，我会好好揍他一顿，让他给你赔礼道歉的。”

听到这里，曲梦瑶无声地摇了摇头，她无比清楚地知道，自己对师父的一颗心，碎成了几片，碾成了渣滓，一些沉进了那碧波荡漾却无半点生机的瑶池之中，一些随着漫天的乌云渐渐飘散，不知所踪，一些和着血雨一同落在地上，却不知是六界之中的哪片土地。

她的一头长发披散开来，沾着血的嘴角弯了弯，只有微弱的气声道：“不必了，我此番，不管是生是死，都将从你们的日子里彻底消失，孤皇风，你是魔界的王爷，你有你的子民、领地和使命，我只希望，你和师父、霁风，从此互不相干，相安无事，如此便好。”

孤皇风愠怒着回道：“不争气的臭丫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我会不会在你死后为难司宁远？我看，你当着是魔怔了，横竖要将气死你才高兴。”

话音未落，孤皇风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慢慢停下脚步，径直席地而坐，身子颤抖着，竟如同冷风扑簌簌落下的秋叶一般。

曲梦瑶在孤皇风怀里，清晰地感知到他的虚弱，她轻轻推了一把，便从孤皇风怀里滚落到了地上。

曲梦瑶明白，孤皇风早已体力不支，还一直透支着身体的极限，她心中满是担忧，他们二人皆是重伤之身，这里正是神界的边缘地带，若是就这样倒下，死了也不知何时会被人发现……

她已是残留一口气的活死人，但孤皇风，他万万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曲梦瑶环顾四周，心中又急又气，看不见一个人影，忽然血气上涌，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来。

她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索性靠着孤皇风倚坐着，理智告诉她，他们二人中必须有一个人是清醒的，这样，才不会错过任何“生”的机会。

曲梦瑶迷迷糊糊地寐着眼睛，却又怕自己这样一睡便再也醒不过来了，她一只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浑身激灵。

接着，视线右前方急急跑过来一个身形挺拔的年轻人，似乎穿着一件黄澄澄的衣裳，腰间还系着一串火红色丝线缠绕着的绳结，这道明黄色的人影飞快地朝着她跑来，曲梦瑶不知是敌是友，手上暗暗使劲，她打定了注意，决不能坐以待毙，就算是死，也要拼死一战。

待到她看清了这张脸，却惊得合不拢嘴，这人，是她心心念念的云羽，是那只在草原中救下的小白虎，是葱岭高原新一任的瑞兽白泽。

云羽，已经长高了许多，不再是她记忆中那个怯懦的身影，却依旧还是那张精致如瓷娃娃一般好看的脸，只是眉目之间多了几分少年人的英气，几分成熟的气息。

曲梦瑶从来没想过，她和云羽的再次相遇，会是这样的场面，她望着云羽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只觉得往事在脑海中翻飞，却被云羽的一声声呼唤拉回了现实。

“瑶姐姐，我来带你走。”

这声温柔的低语，却将曲梦瑶惊醒了，她往云羽背后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她看见了孤皇风的坐骑，游隼，还有那匹在葱岭冰湖上见过一面的双翅天马。

飞马属金，火克金，而游隼属火，从前在葱岭的时候，飞马帮助游隼外力，如今，似乎是颠倒过来了。

看着这两只世间难得一见的神兽同时立在眼前，曲梦瑶觉得就这样死去了也算圆满，却听得云羽严肃地发话道：“游隼，你带着你的主人，天马，我们带瑶姐姐走，务必以最快的速度赶回葱岭。”

云羽的声音听来无比威严，到底，还是长大了，瑞兽白泽，果真名不虚传。

曲梦瑶不想云羽担心，费力地扯出一丝笑容，道：“小羽，我们去哪里？”

无尽的担忧和不忍如同葱岭高原山头万年不化的寒冰一般恢弘浩瀚，云羽的声音冰冷，却难以遮掩话中的关切：“一个能让我救你一命的地方。”

他抿着唇，凝视着面前依旧还在逞强的女子，伸出手掌，缓缓印在她的额头，接着，曲梦瑶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