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 太子妃花事记 > 102、『壹零贰』谁曾动心(修)

102、『壹零贰』谁曾动心(修)(1/2)

目录

秋日的天空总是旷达而高远,骑射场上凉风习习拂人面,楚邹紧拽缰绳高坐在马背上。那一袭玄袍在风中劲舞,仪表堂堂,修展大方,叫千金娇女们眼里便纷纷抛来爱羡。

这对于正值青春萌动的少年是受用的,楚邹冷傲地扬着眉不屑一顾。他虽不常出宫,然而骑技却甚好,挑了一匹烈马准备过过瘾儿。这是他性情中一直隐匿不张扬的另一面,亦如他那一手笔走龙蛇的字迹。

楚鄎仰望着四哥清颀的英姿,小脸蛋上满是崇拜,渴望与他同骑。迈着碎步子随去楚邹的马背后,彼时人多,四岁的他个儿矮小,无有谁注意到。等到呼喊时已经来不及,楚邹正挥鞭欲行,那西域骏马扬起后蹄子,一脚便蹬在了正走过来的楚鄎小脸上。马尾巴横扫进他柔亮的大眼睛,身子被踢得整个儿朝后甩。等到奴才们惊惶地把他抱起来,便只见口眼鼻三窍淌血不止,小身板儿恰磕在石块上,抱回宫时已经不能出气。

申时的东华门夕阳斜照,两排金吾卫着黑色彪纹袍,头戴尖顶飞碟帽,像神兵天将般一动不动矗立在门下。忽而便听耳畔车马凌乱,看见御驾直打门外进来,皇帝怀里抱着个昏沉的幼子,胸前沾染血渍,一下辇便疾步如飞地往乾清宫踅去。

“咯噔咯噔”,皇太子楚邹策马紧随其后,身上一样沾着半干涸的血痕,“迂!”一声从马背上跃下,便心焦火燎地要跟进去。老太监张福拂尘一伸,却将他拦在那高红的门庭之下,弓腰道一句:“殿下还是等在外面吧。”

苍老沙涩的太监嗓音,叹一口气,不掩怆然与失望。

楚邹错愕地顿在门前,看着御路石上父皇怀揽九弟的身影,那般的寒凛决绝。这一瞬,他便恍然看到了九年前的噩梦轮回……一样的天子挚爱,一样的时间与季节。

那两扇红门洞开,就像一堵无形的墙,又将他生生排斥在外。

楚邹便明白过来,痛苦地抿了抿唇。然后对着那背影,撩开袍摆重重地在汉白玉阶前跪下。

紧接着整个宫廷便乱了,太医院、御药房,连带着御膳房都忙碌起来。

小麟子原本正在给陆安海取药的路上,便见那不论放了假的、或留守在宫里值班的老太医们,一个个皆换上补服,带着药童急将将地往乾清宫里赶。连负责晒药的直长魏钱宝也都被派去了前头待命。

皇九子楚鄎伤得很重,被马踢伤的左眼和大半个脸都肿了起来,胸骨腕骨和膝盖也跌得不轻。胸腔因磕在石块上,里头似积了淤血,抱回宫时已经奄奄一息。

小麟子从坤宁宫后门偷着跑进去瞧,只看见一盆两盆干净的清水端进去,少顷端出来时已染了红。就如同当年孙皇后生产楚鄎时的惶怖一幕,叫她纤瘦的肩膀冷不丁打颤儿。

从八月十六那天傍晚回来,到十九日清晨了还是不能醒。高烧使小嘴巴干涸得结满皮痂,充血的眼睛也渐肿成黑紫。楚昂衣不解带地守坐在床前,几夜也未曾阖眼,尽管张福提醒了几次太子爷在外头跪着,他也仿佛没有听见,不吩咐起来也不吩咐进来。后来张福便不敢再吭声。

向来注重仪表尊荣的帝王,俊逸面庞上布满了胡茬,没有人能理解他在孙皇后去世之后的孤独与歉疚。看着那床榻上像极了孙香宁的小脸蛋,这是他在没有孙皇后的情况下,真正一口汤水一口药汁儿在膝前抚养长大的幼子。楚昂险近都要崩溃。

一直用着各种方法都不能醒转,药也喂不进去。最后太医施完针,只得冒死直谏道:“若是过了今夜子时仍无动静,小殿下……只怕是……”

天花宝顶下光线幽寂,楚昂端坐在正中的明黄龙椅上,听见这句话垂着的手指便颤了颤。太医不敢打扰他,剩下半句不忍说,连忙耷下脑袋一步步弓身退出去。

傍晚的时候,大公主楚湘和驸马杨俭,还有寿昌王夫妇便急急地进了宫。

乾清门场院前秋风簌簌,两侧琉璃影壁在夕阳下打着耀光。楚邹跪在正中的汉白玉甬路上,一直跪了足足三天三夜。一个为争宠而处心积虑算计幼弟的太子,宫人们出来进去,或感慨或不解,并无谁人敢顾及他的存在。

年方双十的楚湘已经怀了第二个孩子,少腹微微有些隆起。杨俭牵着她的手从景运门下过来,她一路看着四弟孤寂的跪姿,眼里是怜怅的,但是说不出什么话。为着这个自小重情,却偏又难逃伤情的弟弟,只是默然叹口气便走了进去。

楚邹看了眼大皇姐,心中亦被自责与绝望填满,低下头无言以对。

楚祁在他跟前顿了顿,原本是准备要走的,后来终是说了一句:“心中装的太多,甚么都想要顾及,世事又岂是都容你掌握。”

年已十九的楚祁看上去越发地寡淡,言语表情亦是常年冷漠。楚邹知道他的心是死的,他也不介意父皇在后宫与谁人好,连对待那样好的大嫂也素来无话。他的言语里有牵罪,其实在母后怀胎难产之事上,一直对楚邹心存着隐匿的芥蒂。

楚邹无力辩驳,他有想要为母后坚持的一些东西,他更没想到小九彼时怎么就在马后面。但只是低着头,什么话也没有解释。楚祁便一如他五岁那年,袍摆从他的肩头掠过,扶着月份渐足的方僷进了乾清宫。

给寿康宫万禧送膳的刘老太监腿脚崴了,刘老太监是魏钱宝的同乡,这些天陆安海便给他替了差事。万禧喜欢吃夜宵,宫门下钥前总要再给她送一次。那慈宁宫前巷里一片冷清,小麟子担心陆安海老迈负重,总是帮他一路提着食盒子等在永康左门外。

回来的路上便总能看见楚邹萧索的跪影。秋夜冷凉,夜风瑟瑟拂起地上的轻尘,使得他的哮喘似又隐隐发作。他跪在那风中无人搭理,有时便会从胸腔里溢出低沉的咳嗽。“咳、咳……”一声声强抑着的,不愿发出动响被人关注。小麟子看在眼里是心疼的,只是隔着铜鎏金狮子难以移动脚步。

陆安海扯着她袖子叫她走:“甭看了,甭看了,走吧。”

这小子注定命途坎坷,盛眷荣耀之时叫人眼目难及,忽而跌入谷底又成众矢之的,好好的女孩儿家,跟着他你得受苦哩。

楚邹应该也听到了声音,只是垂着肩膀仿佛没有察觉。他的高高在上与她无关,今日被诟病猜忌,也一样不希望得她垂怜。两个人就只是隔着夜色默默着,她的曳撒穿过他的身旁,谁也不去看谁,不理会是谁对谁有动过了心。

只是夜半三更风拂枯叶,那风声也似人的袍摆轻簌,他便会忍不住回头看。以为那心肠柔软的,必又提着小食儿藏在哪里。但身后汉白玉长阶冷清,他细看却并无谁人身影。她已经不再穿鸡屎色了,她也终于听懂了他的话,学会不抬眼看他。

沙漏无情地走着,后来到了晚上,人们终于想起来许久未曾见过的锦秀,便急忙去寿康宫把锦秀请了来。

锦秀衣裳穿得朴素,这些天都在吃斋,脸上也不掩焦虑。显见得在知道楚鄎出事的当日便一直挂心。进了乾清宫的殿门,看见皇帝憔悴而绝望的隽颜,眼里的水光便宛如千言万语又道不出,只是按捺着福了一福。

楚昂看到她来,表情是复杂而无力的,带着一丝最后的希冀与祈求:“你帮朕,唤他醒来。”

哑惫的嗓音,然后命张福将宫人驱逐,只留自己一个人坐在旁侧的龙椅上等待。

锦秀赶紧踅去床头,那床上的楚鄎高烧忽退忽起,脸色已经透出了青灰。她的指尖抚上他肿胀的小脸,眼泪便淌下来。然后俯下-身子,只是重复着在他耳畔轻轻唤,唤他:“鄎儿、小九儿……”这个没有得过娘亲疼爱的孩子,他幼年来自母性的温柔几乎全是锦秀给的。

繁复的天花藻井下,深夜的乾清宫清凉。四面无有人侍立,只有皇帝在龙椅上枯坐着,听锦秀一遍复一遍同楚鄎倾诉那幼时的点点滴滴。

烛油孳孳燃烧,到了交子时刻,楚鄎的手指头忽然便微微地颤了颤。那干涸开裂的小嘴似吃力想张开,含糊不清地干哑了一声什么。

锦秀先以为是幻觉,继而吃惊地站起来,唤了一声:“皇上。”低下头看着楚鄎说不出话。

楚昂大步走到床前,然后便看到儿子另一只未伤的右眼,眼睫下艰难地启开了一丝缝。

那已经是楚鄎昏迷的第四夜三天了,在阖宫所有人都端着一颗心,以为他将要过去的时候,他却忽然间醒转了过来。大半夜暗寂的乾清宫亮起了通透的灯笼,跪候在门外的太医与奴才们宛如重生,顷刻便脚不沾地的忙碌起来。

楚邹便是在那一刻终于晕倒过去,原不过十四岁的初长少年,能连跪这样久,靠的皆是一根绷紧的意志。楚鄎一苏醒,他的心神业已耗到极限,便在那渗凉的汉白玉砖石上瘫软,被马太监半夜叫人驼回了宁寿宫。

跪了几十个时辰,背回来时膝腿都已经麻木到伸不直。他虽才少年十四,身量却已颀长,是叫个胖大太监驼的,清削一条挂在那太监的厚背上,脸色已是煞白。这些天皇帝不见他,他便不吃不喝,难得小榛子跪在他跟前磕头磕到破了皮,才肯抿下几口清粥。

叫太医把了脉,已是寒入骨体烧得不清。胖太监把他平放在锦榻上,嘴里反复呢喃着什么听不清。曹碧涵正在庑房下绣荷包,听了消息连忙赶过来帮忙敷腿。那指尖触碰叫他不习惯,他却下意识将她的手拂开,意识昏糊道:“换小麟子……”曹碧涵凝着他清冷的面庞,攥毛巾的手便将将一顿,脑海里浮过那天宫墙下看到的绝色小丫头。

楚邹大病了一场,昔年哮喘顽疾又在这个秋天卷土重来。晌午的时候,陆安海从御膳房长条院里出来,就看见小榛子拘着个肩膀,勾着脑袋立在红墙下。

皇帝对那臭小子也是尽了心了,安排这么个从来闷不吭声的忠奴才。

陆安海问他:“干啥呢?”

小榛子说话也闷:“太子爷病了,烧得厉害。”

该。就是可怜了小九爷,逮谁也不该和那小子沾。

陆安海就歪着肩膀往前走:“甭来了。那孩子和咱不一样,打小小不知事就被去了玩意,没做个真男儿,分不清雌雄。这好容易断了,就别再节外生枝了。”

小榛子顿了顿,后来就没再来过。

也不晓得哪个嘴碎的带的头,宫里头私下里悄悄起了流言,说隆丰皇帝当年还遗有一子,是去世当晚一个高丽贡女难产所生。那高丽贡女长得天香国色,隆丰帝恐万禧皇后嫉妒生害,宠幸后一直没敢公开,连那贡女怀孕了也不晓得。后来那高丽贡女难产死了,孩子便藏在宫里头偷养着,算算也该有十岁了,据说生得也是倾国之貌。

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这宫里头养大的十岁的“小子”,可不就小麟子一个?真查起来查出是个丫头了,宫门还怎么出得去?……换句话说,就退一百八十万步,真是个小子了,万岁爷能让那小子活么?

陆安海心里头不安定,便想赶在冬天前提前出宫,叫吴全有瞅着机会去和戚世忠说。

白虎殿前的跨院子,吴全有提了两盒子金瓜贡茶去见戚世忠。这可是皇帝爷都难尝到的名贵好茶,平日不见他冒尖,弄东西的门道倒不少。戚世忠够在鼻翼嗅了嗅,听他把话讲完,只问一句:“那孩子呢?”

吴全有哈腰腆脸的,甚客气:“也出。人老了需要人照顾,那孩子大了,也想出宫见见世面。”

戚世忠就不说话了,少顷吭吭鼻子:“……赶十月前把接班的徒弟安排好吧。”

吊尖儿的太监嗓子,这就算是赏了恩典了,吴全有连忙应“诶”。

消息传到陆安海耳朵里,陆安海对戚世忠感恩戴德。赶十月前出宫也好,到山东还能赶得上过年。他打十三岁净身投靠做了太监,算算得有快五十年了,宫外头长什么样,过年都哪些礼儿俗儿,险近都要忘干净。没料到在腿脚利索时,还能在宫外头过个不做奴才的年,但愿一切顺顺利利。

陆安海从头到尾也就没告诉小麟子,小麟子便不知她的太子爷后来又念了她,小榛子还瞒着太子爷来找过她。

(2)

皇九子有着一颗和孙皇后一样仁慈的心,甚柔软,平素对待身边的奴才也都客气,从不呵斥为难,连对鱼缸里的一只小金鱼、一枚小蝌蚪都心怀悲悯。忽然遭了这样的变故,宫人们心里头纷纷叹惋。

伤得很重,左眼虽然被救回来了,但那被马尾巴扫过的瞳孔已经无法聚光,成了永久的弱视。在伤口结痂的前半个月一直非常虚弱,骨头的伤让他终日只能仰躺在床上,上药时的肤骨咸疼更是难捱。一个四岁的孩子,他倒是很坚强地支撑得住。

太子失察,皇帝禁了楚邹半个月的足,但并无降词怪罪。只叫戚世忠把御马监的一应太监和官员都处置了,仗毙的仗毙,降职的降职。

楚邹是否有意陷害皇九子不得而知,彼时场面混乱,奴才们惊呼时楚邹到底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或是看见了故作看不见,谁也说不清。但他头上又沾了数十条人命却是真的——

一条条被打得血肉横飞的屈死太监。

楚邹在发烧的那些天,便仿佛入了心中的魔障,每日天一大亮,便谴小榛子去昭仁殿看九弟。小榛子去看回来,张福不让他说实话。楚邹问:“今日怎样了?”小榛子总是说:“好着呢,等主子爷自个烧一退,这就可以去看他了。”楚邹再问:“他可怪我吗?”小榛子不知道怎么应,只好答:“还睡着,没听上话。”楚邹猜着必是伤得很重了,便只是重重地咳嗽。哮喘在这个秋天里发作得很厉害。

东宫于是落入一个尴尬的境地。

曹碧涵走在宫墙下,听多了那些闲言碎语,才知道太子的形象也并非先前以为的高大风光,关于他的还有许多自己所不知的旧晦。他一个人萋萋跪在那乾清门前,奴才们从他身旁略过,竟对他宛若无人,反倒是凄凉与鄙薄难掩。

后来曹碧涵就离开了。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走的,只是等到楚邹记起来她的时候,她的屋子已经像许多天没有人住过。她的父亲从始至终就不是个清官,私做账簿只是为了必要时保命之用。她若再助楚邹查下去,那么她爹的宝贝儿子便要因此而送命,曹家要断香火。而她一向在楚邹跟前引以为傲的廉正也没有了,反被父亲连累了一身浊。

曹碧涵便选择了离去,连带着此案最重要的账本。然后让原本万事俱备的楚邹栽了很大一个跟头。

被冯琛扣下来的两个官员死在了八月底,死的时候留下两封遗书,身上斑淤累累。是含冤咬舌自尽的,原因是冯琛的屈打成招。

彼时楚邹尚在禁足,没了曹奎胜的那个原始对账本,先前各衙门账上的缺漏也在悄不觉中被平上,忽然又莫名奇妙官员自尽。背后根髓之深,布置之缜密,叫人始料未及。

这件事被捅了出去,江南边的官员家属闹得十分厉害,每天围在提督织造府前讨要说法。时值西洋商人历年交易之际,没了那二个擅长外交的官员,提督织造府只好临时派了新的去。西洋商人与东方人交易向来小心,认准了是谁下次就还找他。眼看着日期渐近,见不到旧熟人,还每天被一群鳏寡老少围在府衙前闹事,便不敢下大桩买卖。

今岁的绸缎因此大半积压,偏中秋过后细雨朦胧,压在库中麻烦甚多;另一面,先前承包织造的富户又嚷嚷着要朝廷兑现佣金,恰值北方形势一触即发,军饷筹备耗资巨大,什么都是钱。

一时之间朝廷上下沸沸扬扬,不知道哪个把风声透露出去,才晓得此事原来是太子在背后主张。因此不少官员便提书上表,弹劾东宫太子“好大喜功、体察有失,尺布斗粟、不知贤让”,请求废皇四子以另立贤能。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目录
新书推荐: 诱引 主母她一心咸鱼 一道鱼羊炙,蔡阑苦寻二十年 反清:从金田起义开始 重生了谁还当明星 网坛之数据天王 侯府宠妾 萧峥陈虹执掌风云 欲休于成 龙珠:从逃离贝吉塔行星开始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