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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篇 美人泪(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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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篇美人泪

1

天还没亮,灰蒙蒙的街道上已然有了摆摊的人影。

许多店铺还未开门,等待着黎明照亮人世间的一刹那。

然而,在一排人烟极少,静谧的小胡同里,一向极晚开门的摄影馆店门今日一反常日的早早地开了门,门口也不再是一贯的风景照片,而是一张一米高的人像照,遗世独立,照片中的人明眸皓齿,眼光流盼,不似现代人的惊人一撇,却别有一番风姿,需细细观摩领悟其中的美。

在这道寂静的胡同里,那张黑白的人物照片成了唯一的风采。

摄影馆的后院中,哗啦啦地有水声传来。

顾言坐在长石凳上,侧歪着头,拢着长长的头发,刚洗好的长发还滴着透明的水珠,一滴一滴落在青石台阶下的草木上,如同晨早的露珠。

因为刚起床没多久,顾言的身上尚自披着一件雪色袍子,因为她的动作,袍子褪到长石凳上,与洁白无暇的石凳融为一色。

雪狐“哒哒”走到顾言身边,嘴里叼着月白毛巾,扬起脸看着顾言,她的身体没动,手熟练一伸,拿过毛巾,擦好湿漉漉的头发后将头发包起,露出清丽容颜。

眼里有笑意涌出,将满园各色正慢慢苏醒的春花碧草衬得刹那间失去了颜色。

这及腰的长发,清洗起来还真是困难呢。

雪狐望着自家主人坐在石凳上发呆,每次,在洗完头发之后,她总会发呆,一坐就是一个时辰,不知道在想什么,偶尔会傻傻地笑笑,偶尔脸露呆滞,偶尔双眼无神……似乎陷在某个回忆里不愿意醒来。

“头发留到及腰刚刚好,不需要太长。”

这是齐书恒剪断她又长又乱糟糟头发之后的自言自语,当时他没指望她听懂,更没指望她能够听进去。

那时,她还不会说话,只是一个刚被带回山下的狼女。

狼是极其聪明又厉害的动物,在某些事情上,她却不及其万分之一,在她无数次地将头发弄乱、将身上脸上都弄脏之后,他终于还是怒了,“真是个笨蛋!老是将自己弄得乌漆墨黑,既然你这么喜欢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那不用再想名字了,就叫你小乌好了。”

她的名字竟是那样随随便便地叫了?

当时他正在费心为她起名字,准备好给女孩用的字摆了整整一桌,是真的将重视她的名字这件事。

他本是随口气恼地一说,也不知道她是不懂,还是觉得齐书恒叫的这个名字是真的好,她竟真响应了那个名字,第一次朝着已经变黑脸的他笑了。

这一叫下去,齐书恒也顾不得再给她改。

直到有一天,有个顾客听见他叫她小乌,笑着说:“这么白白净净的一个姑娘,怎么叫了小乌这个奇奇怪怪的名字。”

说者无心,听着有心,齐书恒第一次开始认真打量起小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小乌已经不再将自己弄得黑漆漆,而是规规矩矩地学着他勤洗手,勤换衣,将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一双乌黑的眸子透出明亮的光,确实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女孩,小乌这个名字也确实不太适合她。

“小乌,我给你换个名字,你喜欢什么字,自己挑出来。”

齐书恒知道她不会说话,把几张早已准备好的字再次摆到桌子上,严肃又认真地要她挑选,不仅是名字,连姓氏也让她自己挑。

小乌虽然不会说话,却能听得懂齐书恒的意思,她看了半天没有看到齐书恒的姓氏,不发一言,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因为她不会表达自己的想法,齐书恒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只能凭着感觉去猜,“这些你都不喜欢?”

小乌看着他,点点头。

齐书恒有些头疼,也有些生气,可更多的是无奈,人家以后一直都要用的名字,如果人家自己不喜欢,那能怎么办,总不能强逼着她去接受吧?

齐书恒不再考虑自己辛苦准备了很久的字,也不想再准备一次了,这时,恰好一排南飞的大雁经过。

齐书恒透过门窗看了会儿,小乌也随着他看,她看看齐书恒,再看看那群大雁,发现他似乎并不在看大雁。

雁群飞走了,天空依旧无云。

齐书恒却没有收回视线,只呆呆地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小乌也不动,更不像以前一样故意制造出些许声响来让他说话,而是陪着他一起看着,看着那除了蓝色,什么也没有的天空。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一上午,也许是一天,小乌只知道她的肚子从吃的饱饱的变成了扁扁的,那份饿意还有即将叫嚣的姿态。

可是小乌没有动,也没有吵着齐书恒,只努力吸着肚子,尽量让肚子不要叫。

忽然,一只单飞的大雁出现在天际,可也许是身上带着伤,也许是它已经老了,它飞得很慢很慢,在什么都没有天空里仿佛没有任何移动,即使飞得再慢,那只孤雁最终还是飞出了小乌和齐书恒的视线。

小乌看着恢复了原样的天空,愣愣地转过头,齐书恒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他的视线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追随那只孤雁而去了。

她那时并不知道齐书恒的上线已经死亡,她无法看到他眼里的迷茫与苍凉。

他就如同一只漂泊无依的孤雁,在什么也没有的天空里,缓慢而又坚定地往前飞,因为他知道,在他的前方,有他的组织在等着他。

终于,小乌的肚子发出了声响,那是肚子在饿急了的情况下发出的不满抗议。

齐书恒好似突然惊醒,他望着有些窘迫的小乌,温和地笑了,“以后你就叫顾言,怎么样。”

虽然是询问她,可齐书恒的语气里没有半分询问的意思。

小乌看他笑了,一颗悬着的心落下,也跟着笑了,双眼弯成了一道小月牙,她狠狠地点点头。

野兽的本能让她在看到齐书恒眺望那只大雁时,感觉他会突然离去,心慌和害怕让她不敢有半分动作,可看到他露出和煦的笑容时,那种感觉慢慢消失,最后归于虚无。

齐书恒见她开心,以为她是真心喜欢这个名字,试着叫了一句,“顾言?”

顾言无声地应下了。

他又叫了句,“顾言。”

顾言虽然困惑,却还是应了。

齐书恒好似还想叫,谁知顾言的肚子倒先叫了,他一愣,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这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吃饭的点儿,刚才真的出神了很久很久,他牵着顾言的手往厨房走,“小言,你先吃些水果垫垫肚子,但是别吃多了,今晚我要给你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后来,战火打响,齐书恒将她送到一对夫妇那里,让她等着他,说,只要她开着摄影馆,他就一定能找到她。

他说的是他找她,而不是她找他,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顾言根本找不到他吧。

毕竟在顾言一次费心的找寻中,根本没有发现齐书恒的名字,只有代号为‘孤雁’的一名地下党,她连他的真实姓名都不曾知晓。

所以,她只能等,一日日,一月月,一年年。

这样的等待,已经近九十年,按照常人的年龄来算,他如果还活着,也应该一百岁了。

一百岁,对平凡的普通人来说,是个很难达到的高龄。

身子微微往旁边一侧,顾言趴在栏杆上,胳膊枕着下巴,看池塘里刚睡醒的锦鲤,忽然笑了,可是,在看到水中自己不老的容颜时,她的笑容渐渐凝结。

她有些恍惚地凝视着水镜中的自己,九十年后的她与九十年前的她一模一样,白皙的皮肤,墨黑的头发,一身洁白衣衫,她就像一张黑白照片,永远定格在那里。

世人都喜欢长寿,都想拥有不老容颜,可他们却不知道随着爱的人老去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狼女,如今的她当不起这个名字,在山下烟火中待的这么些年,她已经与常人无异,没了狼的兽性,也没有嗜血的欲望了。

看来,日本人所谓的超级实验,也没那么厉害,她不再是一匹受人控制的狼,而已经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人。

他如果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应该会很开心吧,毕竟,曾经他看到她压抑不住体内的兽性想喝血时是那样的震怒与悲痛。

今天,她还有一件开心的事。

“小乌,准备准备,我们等会儿要去接一个人。”

随着太阳慢慢升出来,顾言忽然站起,拢上披风,走近室内,准备先把头发吹干。

雪狐眨巴眨巴圆咕噜的眼睛,随后跟上主人的步伐。

2

阳光正好,清风和煦。

曲径通幽的尽头,是被重林掩盖住的大型监狱,一堵厚重的围墙,隔绝了监狱与外界。

无人会记起这个地方,也没人愿意提起这个地方,人们总是以为监狱是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就如同,很多人都觉得车祸与自己搭不上边一样。

却不知道,很多时候的一念之差,就会让自己打破这个看似牢不可破的界限。

这里,是人世间的另一处。

如天堂,如地狱。

‘吱呀’——

沉重的监狱大门缓缓打开,成了这静谧空气中唯一的声音,每一次打开大门,就意味着有一个犯人得到救赎。

常年的监狱生活,这样在世俗眼中的救赎或者只是犯人们的另一种刑罚。

身穿蓝白相间的牢衣,头发被剪到几乎平头的女人走了出来,她的年龄并不算大,整张脸虽然年轻却透着疲累到极点的沧桑,好似这世间的一切都已与自己无关,又好似被关太久了,已经不再适应外面。

她的眉骨之间有一小块与生俱来的暗红色胎记,在阳光的印耀下,像是被刺破皮肤而流出来的血珠。

有多久没有见到外面自由的阳光了?

许随眯起眼睛,抬头看了看天上并不太刺目的太阳,看得久了,眼睛有些酸疼,让她不得不以手为盖,挡住前额。

看了很久很久,仿佛成了一座雕塑。

这里看到的太阳虽然和监狱里的太阳是同一个,但又不是同一个。

一声又轻又长的叹息声过后,许随终是将目光收回来,落到了从她一出来就站在外面且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的素颜素衣女子。

素衣女子静静地看着她,面色平静,眼里无悲无喜。

她记得自己刚进这座监狱的时候这位素衣女子也是这个表情,她进去了她不会悲伤,却在这十年间断断续续地探望她几次,现在她出来了她也没显得喜悦,手上却拿着衣衫,来监狱门口接她。

仿佛在这个女老板的眼里,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值得她有丝毫的动容。

许随不去多想,这个摄影馆的女老板一直都是个极其奇怪的人不是吗?

“真没想到,十年过去了,这个世界上竟然还会有人记得我。”

过了一会儿,许随笑了,对眼前距自己不远的女孩说:“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你能来接我了。

已经过去了十年……你还跟十年前一模一样,一点儿都没变,真让人羡慕。”

顾言微笑着,没有说话,她走近,将臂弯里的长衣披到许随的身上,遮住了她身上原本的牢衣,帮她整理好后,说:“抱歉,我只有这一种颜色的衣服,不知道你现在喜欢什么样的,就先用我的将就着吧。

等会儿回去了你梳洗过后先换上我的干净衣服,然后你再去服装店里挑些你喜欢的衣服。”

“能穿上你的衣服,是我的荣幸,怎么会嫌弃。”

许随的声音辨不出情绪。

顾言瞧着她,许随的面容虽然有些憔悴,但是眉宇之间已经淡然很多,看来,在牢里这些年,磨砺了她不少的心智,也让她不再执着于过去了。

摄影馆门口,那张一米高的人像照依然在,相片中的人眉间一颗米粒大小的胎记,微笑着,仿佛人间降落的仙子,美得不可方物。

十年过去了,谁还记得,这照片上的人,曾经让“天上瑶仙”的多少男顾客如痴如醉,甘愿为了她一掷千金,又有多少男人抛弃了糟糠之妻,只为得到她的一颦一笑,一夜春宵。

这个女人不是人,是修炼千年的妖孽,这是当时大家对这个女人的评价。

然而,正是这样一个让男人爱,让女人恨的妖艳女人,亲手杀了她妹妹的丈夫,让自己入了十年牢狱。

那个曾经纸醉金迷中的妖艳女人,如今眼角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此时正沉静地望着照片中曾经风光无限的自己。

许随眉间展开,晕出一抹笑意,让那颗原本不显眼的胎记刹那间光彩夺目,她不禁唏嘘:“你照相的时候,我明明是笑的,大家都说我笑得好看,可你却起名叫美人泪,那时我想,这个名字多不吉利啊,于是我硬是要你换个名字,但是你这个小姑娘看着温柔可欺,还挺有脾气,怎么都不肯。

现在想想,是该起这样的名字,美人泪……只是岁月不饶人哪,这美人早就已经变成了老人了……泪也早已经干枯了。”

“你刚刚二十九,其实一点都不老。”

顾言很认真地说。

不老吗?

许随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那么爱美的她以前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脸就这样没有任何装饰就赤裸裸地暴露在别人面前。

每次见到别人之前,她一定是在镜子面前精心准备到自己满意才肯出去的。

如今已然不在意了,牢里那种地方,根本不会看人的长相,她的皮囊再美也没有什么用,不仅没有什么用,还有可能遭到别的女人的嫉妒攻击。

她会对付“天上瑶仙”里的那种女人,会用一个巧舌让恩客们百依百顺,让天上瑶仙的女人恨嫉无策。

可是,牢里的女人,只会用自己的力气去征服,去发泄,她的疾言厉词,起不到半点威胁。

许随回过神来,笑了笑,手依旧覆在脸庞,调侃道:“没想到,你也会逗别人开心,我还以为你一直都是冰美人儿呢。”

牢里的这些年还没完全抹去她的性子,许随说话依旧随心所欲、伶牙俐齿,顾言没放在心上,登上台阶开门:“你还是先洗洗,去了牢里的晦气,人也能清爽一些。”

许随侧过脸,看着一脸沉静的顾言,视线锁住她,忍不住问了十年前就想问出的问题:“明明我比你大很多,可是为什么,你总是比我看得开?”

“不是看得开,只是没有那么在意而已。”

门打开后,顾言一招手,冲出来的雪狐直接跳到她的怀里。

进了屋里,许随看到屋内精心布置的摆设和顾言早早为她准备好的衣裙。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家摄影馆,十年前顾言虽然也帮她拍照,但是她从来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去摄影馆去取照片,每次都是顾言亲自送到“天上瑶仙”给她。

“其实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对我好?”

许随困惑地看着她,也看着她怀中的雪狐,这只狐狸,看起来跟十年前那只一模一样,可是又不像是那只。

就像眼前的顾言,看起来和十年前一模一样,可是她看得出来,顾言也变了,比如,似乎对她更和气了。

这句话,早在十年前顾言为了不让她一命抵一命,想尽办法找人救活那人之后,她就想问了。

她虽是个骄傲的人,可她清楚,像顾言这样一个高洁如雪的女孩,目下无尘,不会看得起她这种工作的女人。

可是,这样一个高洁的女孩,为什么会选择帮一个靠卖笑和卖肉来赚钱的女人?

而且这个女人,从来没有对她有过什么朋友的情谊?

在牢里的那十年,许随想了很多人,很多事,有还未去世的爸爸妈妈,有妹妹,有那个男人,最后,还有这个奇怪的摄影馆女老板。

她花了很多时间仔细回想和顾言之间的每一次接触,每一次交谈,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顾言待她也像普通顾客一般。

如果非要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那就是顾言从来没有用言语轻贱她,甚至在她喝得酩酊大醉时都从来没有丢给她轻蔑鄙视的眼神。

因为这个世界给她们这种女人的定义并不好,所以即使表面上从来都装作不在乎,但许随的心底却是深深的为自己感到自卑羞耻,即使她从未伤害过别人,即使她糟蹋的一直是自己,也从未要求顾客给自己什么承诺,那些男人们所做的决定也皆是自己的选择而已,与她无关,可当这些事都和她牵扯到一起,世人就自然而然地认为一切都是她的错,仿佛她的出生,她的存在就是一种错误。

甚至,连她自己也无数次地这样以为着。

可是,顾言这个奇怪的女孩没有用异样的眼神看她,她坦然地面对她的荒淫无度,无任何不屑,甚至会为了已经放弃自己生命的她而四处奔波。

进了门后,顾言将浴室的拉门打开,并替她将浴桶的水添满,又拿进来一套干净的衣裙,紧接着,用屏风挡着。

做完一切后,示意许随进去,等她开始洗浴之后,顾言才坐在屏风外的躺椅上,回答了她刚才的问题:“想知道吗?”

里面没有任何声响,仿佛那个刚从牢里出来的女人已经累得睡着了。

顾言并没有再出声,静静躺在躺椅上,目视梁上几只玻璃灯,眼睛随着灯的摇曳忽闪忽闪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阵哗啦啦的水声之后,才传来许随的声音:“想。”

顾言轻轻地说:“那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许随没有应声,浴室里却也没有传来别的声音,想来她在等顾言说话。

伴着顾言轻声低语的叙述中,香炉里的烟丝一卷一卷地、袅袅升起,晕开往事回忆——

很久之前的立秋那日,我去医院里看病,那天晚上,医院里刚好有一对双胞胎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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