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三章 小顺子之死（1/2）

柏周在通玄院的工作很简单，无非是白天看看观星台上的木人更漏，夜晚看看布满天空的棋罗星象，对了还有那个闲杂人等不能擅入的通玄院的“天机不可泄露”楼。除此之外，日子过得倒也还算清闲，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天后。

一日，闻听御花园西侧的藏书阁走水了，宫人们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火势控制住。通玄院的正使们担心是否与这几日的火性星象运转有关，便派柏周去藏书阁查看起火原因。

柏周到时日头已近黄昏，越走近藏书阁便发现，这儿的宫女太监们一个个都灰头土脸地瘫坐在路边，有几个仍在抢救书籍，打扫烟灰，好在这次着火的只是一处小型藏书阁，里面并没有多少绝世孤本和珍贵文墨。

柏周看着黑色的琉璃瓦顶已经塌了大半，几个红漆大柱也被烧得乌黑，门上牌匾熏黑的一片，还在苦苦坚持着未曾倒下，几个鎏金大字仍依稀可辨，上面写着“水源阁”，取自诗句“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如今这般，倒是颇具讽刺意味。

柏周拦住一位宫人道：“姐姐，快歇歇吧！给你，擦擦脸。”说着，递给她一方白色手帕。

宫女放下木桶，放下挽起的衣袖，接过手帕道了声，“谢谢姑娘。”

柏周趁势问道：“不知姐姐是否知道这火是怎么烧起的？”

“唉，可别问了，还不就是三皇子身边的那个笨手笨脚的小太监叫什么小顺子的，他不知怎的打翻了烛台。可说天也不燥啊，火苗却“噌”的一下窜上了屋顶，止都止不住，他自己也被困在阁内出不来。直到刚才，等到火势见小，几个公公才敢进去把他救出来，抬他出来一看，整个人都烧焦了，半红半黑的，但还吊着一口气呢，紧接着三殿下就来了，喏，这不人现在就在东边的那个小屋子里，三殿下还请了御医为他诊治呢。”说罢，指了指屋子的方向，柏周道过谢后，便向她所指的方向走去。

小屋并不难找，柏周寻着浓厚的烧焦气味，借着敞开的门看到了屋内的三殿下，他正坐在榻边给躺在榻上的伤者喂药，应该是吊命的参汤，药价昂贵，看来这小顺子真的是三殿下的心腹，竟能劳动三殿下亲自喂药。

柏周正走到门口，想听清他们说些什么。未等柏周前去禀报，身后便传来“叮叮彭彭”的铠甲碰撞声，一小队士兵碌碌前来，领首的进到屋内，“参见三殿下，皇上有命要我等前来抓捕水源阁的纵火犯，还请殿下行个方便。”领头的侍卫一直恭敬着，保持着谦卑的姿势。

上官端汜倔强的阴沉着脸，并未答话，只是尽可能地将碗中的药汤让小顺子服下，可是小顺子这时已经是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一汤匙的药汁喝不下半口，喂进去地也顺着嘴角流了出来。小顺子这次即便是华佗在世，也仍是药石无用。唯有三殿下还是不愿相信，仍一口一口仔细地喂药。

侍卫首领弓着身站了少时，见三殿下未有让步之意，便再拜，接着道，“殿下，皇上还在鸿顺殿等待小人的复命，还请殿下不要令小人为难。”

话音刚落，便激起了上官端汜的怒火，他“砰”的一声将手中的碗摔在地上，榻上的小顺子口中哼唧着什么，不知是呼痛，还是有话要说，一口气强撑着，眸色仿佛又灰暗了几分。

“皇上要你捉拿纵火犯，你不仔细调查，反而直奔我这儿，难道是认定了本殿下窝藏人犯不成？”

“殿下，小人不敢，只是几位宫人都作证，火起时只有小顺子公公一人在水源阁内，周围并无任何可疑人等，小人这才想召小顺子公公去内侍省问话，并不敢怀疑殿下。”

“问话？你看他现在还走得动吗？不如直接说是要他认罪，将他处死好了。”

侍卫长不再纠缠，明确任务，道：“殿下，不好让皇上久等，如若殿下不肯，臣等只好将嫌犯自行带走了。”说罢，手一挥，阶下侍卫便要上前。

上官端汜苦笑一声，叹了句，“好啊！”随即抽出领头侍卫的虎头佩刀，挥刀欲砍，正当屋内、外人全都愣住，侍卫首领也以为自己今日即将命丧于此时，只听“唰”的一声，榻上的小顺子两眼紧闭，喉间闷吭一声，嘴角渗血，**。

上官端汜拔出**小顺子腹部的刀，扔到地上，乓铛一声，明晃晃的刀光和着血影，闪过一众侍卫的眼，“这便是我给父皇的交代。”说罢，收起苦涩，背影落寞的走出了小屋。

夕阳西下，落霞漫天，上官端汜见到柏周惊愕地立在原地，似是被自己的行径吓到了。

其实柏周的出现也把上官端汜吓了一跳，可以说这种憋屈的时刻是他最不愿意让人见到的，而她为何又这样般凑巧，偏偏看到他这样不堪的一幕。而此刻，上官端汜从柏周震惊和恐惧的眼神中，可以读到她的鄙恶和蔑视。或许她和其他人也没什么区别。

上官端汜心中苦笑。

柏周仍未行礼，不过好在这次的反应还算快，收回视线，不敢对视上官端汜，迅速低下头，道：“参见三殿下。”

上官端汜并未应声，步伐沉重的走了。

柏周刚入宫便见过三殿下两次，第一次她看到了三殿下的冷傲，第二次她看到了三殿下的狠厉。柏周心中暗想：“能够亲手杀死跟随自己多年的忠仆，这样阴狠深沉的心境，必然不是常人能有。”

屋内，小顺子已死，侍卫们即可交差了。几个宫女在外念叨着：“……你说这小顺子惹谁不好，偏惹了二殿下，竟然惊扰了二殿下的座驾，这回真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另一个宫女，“这三殿下也是狠心，为了给皇上一个交代，撇清自己，直接把从小跟自己到大的公公一刀捅**，眼睛都没眨一下呐……”

“不是吧，这三殿下平时不是最信任小顺子了吗？那可是先皇后在世时赐给他的人，怎么会说杀就杀了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三殿下平时为人凉薄冷血，从不将我们这些奴婢放在眼里，对他来说，人命如同草芥，他想杀就杀了，这二殿下和三殿下真是一个暴戾狠毒，一个冷酷无情啊……”

六年后，庚申日。

是夜，柏周一袭茶白色襦裙，衣冠襟正的倚靠着观星台的阑干，听着一旁的更漏滴答作响，映着皎洁莹白的月光，吸收着月亮光华洋溢的自然精气，一阵急乱嘈杂的脚步声扰了此间宁静。

只见一个黑衣人，跌跌撞撞地闯进通玄院，正当柏周准备分辨此人是谁时？。黑衣人一个抬眸，看到观星台上的柏周，不由分说地用轻功飞上了高台，胳膊一伸将意欲逃跑的柏周顺势捞回，同时捂住柏周的口鼻，令她无法出声。柏周挣扎时，不小心拉开了黑衣人的领口，露出了一块两寸大小的湖镂翡翠玉牌。

柏周悠悠想起，这块玉牌好像是去年中秋晚宴上皇上赏赐给皇子公主以证身份的玉饰。二皇子和三皇子素来知晓宫中规矩，即便是出入宫中也未曾踏入通玄院半步，又怎会如此莽撞。看这身形只能是那个一直养在太子府不能随意进宫的五殿下了。

想到这，柏周停止挣扎，反而主动地拍了拍黑衣人的手臂，示意他放开，黑衣人一愣，但却不相信，依旧收紧手臂，在柏周耳边轻声道，“不想死的话，就闭嘴。”

不远处一队士兵脚步紧凑地追了过来，柏周顺从地放弃挣扎，再次拍了拍他的手臂。黑衣人见柏周安静乖巧的模样，便试探性的放下了手。

“五殿下，您深夜到此不知有何贵干啊？”柏周小翻白眼，不耐烦的说。

上官端煦双眼瞪大，脱口而出：“你……你怎知是我？”

脚步声越来越近，柏周看了看周围，道，“殿下，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请随我来。”

柏周领着上官端煦正欲下楼，柏周忽地停住脚步，巡逻侍卫就在院墙外，时间已经来不及，只能就近了，“嗯，不知殿下水性如何？”柏周面露难色的问道。

金吾卫少统领裴景若在通玄院门外逡巡不进，“皇上有命，任何人等都不得打扰通玄院的俞大人炼丹，违令者斩。”可是刚才明明看见一个黑影往这个方向去了，思来想去后，决定独自一人进去，转过头对一众侍卫道：“你们在此等候，注意周围是否有可疑人员出现。”

众人：“是。”

裴景若左手紧握佩刀，推开通玄院大门，轻声慢步地走着，见观星台上还燃着灯，似是有人在此，仔细分辨后并未发现人影，脚下生风，一跃而起，翻身落地，动作轻柔，仿佛一片黑色羽毛腾空而上，又悠然而下，轻飘飘地落在亭中。

“啊。”一声尖叫划破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