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回家（1/1）
碧云洲的夜晚如同天边的云霞一般，在到达最鼎盛时，先由远处如火般的夕阳烧起，而后夜市渐渐热闹，河两岸的灯光依次亮起，有如白昼。
骊珠楼依旧是整座洲最繁华的地方。门庭若市，客人络绎不绝。南画萤不会站在门前迎客，她只会坐到指定的厅内等待客人的到来，时辰一到，便演奏一曲今日的表演曲目。
“你说，他们会有人询问南画萤，洛川水是不是丢了这个问题吗？”意书和方负雪带着几个侍从出来逛街，几个人站在河边码头的不远处，望着千万星辰点缀的骊珠楼。
其实意书不想出来，她是纯粹的宅女，可惜方负雪闲不住。
“应该不会，只是传言。”方负雪轻笑道，“意书姑娘想帮我立立威名，蹭蹭骊珠楼的人气。只是南画萤的声望很大，碧云洲人人都敬她，外来想一睹她芳容的人都喜欢她，自然不会去问这种为难人的问题。”
“他们不会对一个取得天下第一美人青睐的男人好奇吗？”意书摸了摸下巴，“那这些人也太无聊了。”
他们顺着河岸走到码头近处，只见一群摇着扇子的书生，正争抢着踏上一顶双层画舫。水波悠悠荡漾起几圈涟漪，岸上喧哗不断，方负雪对着那画舫点了点头。
“你要去坐船吗？”
“人好多，没兴趣。”意书老实道。
方负雪低头笑了起来：“那再往远处走走。你若是累了，我叫人去牵匹马来。”
意书想了想，觉得反正自己也时日无多，不如及时行乐：“那便有劳方大人了。”
方负雪招了招手，不一会便有下属牵过来一匹马。意书踩着马镫，她这几日在书中，已经可以独自熟练上下马了。
她以为方负雪会让下属来牵马行走，没想到是齐王殿下亲自拿缰绳，和她继续慢悠悠地在河边遛弯。
手边那一侧全是画舫，丝竹管弦齐奏，隔着水岸像加了一层空灵混音一般，清亮澄澈传到耳朵里。不论是船上还是岸边，都有人举杯欢庆。
这才是人间。意书回过头来，想感慨两句，发现方负雪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一下子把她好不容易涌上来的才思看没了。
方负雪不知道自己刚刚打断了对方的诗情画意，问道：“我给你的那支金钗呢？”
“太招摇了，没戴。”意书说道。
她今日穿了一席鹅黄色的长干寺褙子，襦裙则是淡蓝色的。配上一支金钗刚刚好。
“真的吗？”方负雪表示怀疑。
意书叹了口气，只好说实话：“我不会戴。”她晃了晃脑袋，“你见我头上什么时候有尖尖的东西啊，都是夹子一类的，而且还不好看。”
方负雪扭过头去，意书看见他嘴角露出隐隐一丝笑意：“我以为你不喜欢。”
“我喜欢，我喜欢死了。”意书连忙道，“我就喜欢穿金戴银，身上东西越贵越好，比南画萤的破珠子簪子都贵，然后让她跪下喊我爸爸。”
方负雪这次直接笑喷了出来：“喊你什么？”
意书掩盖性地吐了吐舌头：“也不用那么激烈，她能给我道个歉就好。”
“天方夜谭。”方负雪停下脚步，向远处望去，“她是一方公主，虽说是偷偷跑出宫外的，但身份还在。她就算真杀了你，也不会眨一下眼睛，更不会和你的亲朋好友道歉的。”
意书没有敢回头看他。
你也是这样的人，齐王殿下。
方负雪倒是不介意意书的沉默，他抬起手指向骊珠楼的方向，说道：“这个角度可以看到骊珠楼三个屋檐下的所有风铃，还有月亮。”
意书随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轮满月隐藏在骊珠楼身后，只露出多半个圆形。骊珠楼屋檐下的风铃随晚风活络起来，那些风铃都是各式飞鸟，四方摇摆时像是有了生命。窗内透出的灯光显映出各式各样的窗纱图样。月色在高楼之后，如同骊珠楼本身的光。
身后水面上传来悦耳笛声。意书记得《红楼梦》里贾府众人欣赏曲子，就是隔着水面听笛。果真清脆嘹亮，像是穿透了世间一切尘寰。画舫穿过桥洞，人群也随之渐远。这是没有渔火的繁华盛湖，有的是酣酒之后溅起的水珠。
“我有点冷。”意书轻声说道，“殿下想家吗？”
方负雪心不在焉道：“我从小在宫中长大，早就待得有些腻歪。碧云洲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我愿意葬在这里。”
“殿下不会葬在这里。”意书轻声道，“起码不会是以原来的方式。”
方负雪置若旁闻，夏末最后的暖风即将逝去。从此之后的夜晚会越来越冷，直到没有人会登上高楼直面凉意和狂风。
只有月亮还在那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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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浮玉，正月满天街。
碧云洲向来是文人墨客前来游玩赏景的地方。逢这中秋佳节，旅游胜地的人便比往常少了一些。
只有碧云洲附近的村落前来逛逛集市，三五成群。
方负雪多留了一夜，给池见星也打理好回都城的盘缠，而后派人快马加鞭给当今圣上送信，说是今日在外乡看见满月，甚是想家，故策马奔家乡而去。
意书一边看他写信一边咂舌：“你昨日还说你最喜欢碧云洲。”
“宫墙内无聊的很，”方负雪说道，把信塞进信封里，交给下属粘好，“比你那村子还无聊。”
“我那村子什么没有？”意书玩笑道，“我还见过好几次白娘子和小青呢。”
方负雪含笑看了她一眼：“你不怕？”
“怕啊。”意书拖长了尾声，“不然为什么跟着你走。”
她说完这话便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头上金钗一晃一晃，意书不太会扎丸子头，钗也别得有些歪歪扭扭。方负雪收回目光来，对还等着领命的下属点了点头：“明日一早我们便回去。”
“回哪里，皇城吗？”
“对。”方负雪低声说，“回我的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