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1/2）

陈巧回来的时候，江思刚准备关灯睡觉。

她一身的酒气把江思吓了一跳，慌张问道：“你不是吃了头孢吗？还喝酒？”

“我没喝。”

陈巧从脚上扒下擦破了她脚后跟的高跟鞋，又反手拽着自己的拉链：“我的裙子喝了。”

“有酒倒上去了？”

“对。”脱下来的吊带裙被她毫无怜惜地扔在瑜伽垫上，“我的男主角手滑，一整杯酒都倒在我衣服上了。明天还得送去干洗。”

“杀青宴怎么样呢？”

“当然是我惊艳了全场。”陈巧一下子来劲了，“你都不知道，我走进包厢的时候，在座的男人们眼睛都看直了。没辜负我辛苦打扮一场。”

“其实你不打扮也是大美女。”

“啊哟我的生姜，小嘴真甜，来，爷爷啵一个。”

陈巧凑到江思脸边，用她补了数次的口红在江思脸上留下一个唇印。

江思笑着躲开：“喂！我刚洗完脸护完肤！”

“没事，仙女的吻是能去皱纹抗衰老的。”

陈巧硬把江思拉下了床，在厕所陪她洗澡。

江思坐在马桶上看书，陈巧在淋浴间里讲着杀青宴上的事，又提起周末的安排。

“我、导演、男女主角，还有剪辑师都去，那里离我们学校不远，你也一起去呗？”

江思从《埃斯库罗斯悲剧集》中抽神，没听清她之前说了什么，只知道她在邀请自己。

“去哪儿？”

“poison酒吧。那里的dj绝对是这一片最棒的，我打赌，你肯定喜欢。”

“夜店？”

“算不上夜店吧。”陈巧哈哈笑道，“不过也不算什么清吧。总之蛮热闹的，帅哥美女也多。去不去？”

“行。不过我手头没有能穿去夜店的衣服。”

“害，这算什么事。我给你准备就行。”

江思笑了笑，她能想象到以陈巧的眼光，会给自己搭配出什么样的服装。

第二天八点，江思去师门的剧本讨论会。

她的指导老师不是学影视传媒出身，在教戏剧影视学之前，一直都是文学院的博士生导师，在文坛也小有名气。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去年刚跟一个二十三岁的女硕士三婚，其风流韵事在学校里流传，不过他倒是毫无所谓，结婚的时候，还给整个师门都带了喜糖。

江思在分流的时候选他做导师，本是觉得能对自己的流言蜚语这么豁达的老师，对待自己的学生肯定也不会太严苛。师门里的相处应该会宽松有趣，她挺向往说说笑笑的讨论会氛围。

但可惜事与愿违，她忽略了在导师狂放不羁的性格背后，隐藏的是一颗极致追求文艺和浪漫的内心。

她被其他老师磨练得过于类型化、市场化的文笔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完成向文艺片的蜕变，在剧本讨论会上，时常会被导师拎出来批评。

小老头总是皱着眉：“你这个本子，太俗！”

今天也不例外。

讨论会上人手一杯咖啡，师兄师姐们早就喝了一大半，江思的咖啡却一口都没动过，紧张地看着咖啡上的小气泡，听导师犀利地给出建议。

“我很难想象这种东西出自你这么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

导师把她的剧本往桌上一摊：“你这个年纪，应该是充满活力，激情，充满着浪漫主义色彩的。但你写出来的东西，怎么会这么世故老成？这东西应该出自于一个从业三十年还没摸到门路的更年期妇女，而非你这样的年轻人。你懂我意思吗？”

江思沉默地点点头，心里默念着：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导师眼光在桌子上扫了一圈，看到大家都低着头，便点名道：“小孟，你的意见呢？”

孟师兄一口咖啡快喷出来，清了清嗓子，说道：“老师，我觉得小江这个剧本的类型化还是很明显的，是当前市场的偏好。但在文学性和艺术性上来说，确实有所欠缺。”

“欠缺？”导师冷笑一声，“这叫做欠缺？这是压根没有！江思，你入学写作摸底考试时写的那个本子，叫什么我已经忘了，但我对你那时候的清婉忧郁的文风印象很深。那时候院长问我，新生里面最看好的人是谁，我一点儿都没犹豫，说的就是你的名字。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你，区区几年时间，你的东西怎么变成这样了？”

江思其实并不知道摸底考试时，自己的本子居然被现在的导师看到过。

那次的即兴创作剧本对她来说已经太久远，主题和情节都只剩下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她唯一能记得清的是，那时候她正处于刚进入大学的迷茫状态，写出来的东西总是带着一股忧郁的蓝调。

那次摸底考试，她的名次在全班中游，不算最差，但也说不上多好。

她没有想到，自己那时候渴望的认可，居然在临近毕业的这一年，才从一个刻薄又离群的人口中听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