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州（1/2）

当林影再次被叫醒的时候，天边只多了一丝微弱的熹光，她透过那一扇小窗向外望去，尚能听见麻雀在枝头跳跃叽喳的声音。

比起疲累与饥饿，更难挨的是对于未知的恐惧。

她虽不惧死，但却也不想要不明不白地死在不知处。

在她刚刚入军营的那一天，林影便想过自己此生可能的结局，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她所能思量至深，也不过是终有一日马革裹尸，宋嬷嬷许会拦着旁人给她验尸，这样她还能成全林府世代忠名，最不济便是她身份被人知，颜面扫地，有愧于祖辈，未能尽忠于朝廷，无法继续守朔北一城。

但不应该是如今这样。

“醒醒，准备赶路了。”林影半醒着，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一只带着厚茧的大手轻缓地推了推，乌日的声音传来，催促着她。

或是因为疲累至极，近来反而无事入梦，她没有精力去思量宋嬷嬷该如何担心她，宋安国是否还在城内，楚清河是否……已经达成了他的目的，城中百姓又该如何看待阿爷。

但昨夜隐约听闻院中人曾言，自己已被罢了权，又免了职，只是她听到这话的时候尚昏沉，听不真切。

如果是真的，那楚清河为何要如此对她，宋嬷嬷他们又当如何自处？

如果是假的……

或许不是假的。

她勉力睁开了眼睛，一股油香却先一步传入她鼻息间。

虽是在驿站，乌日和蓝带人依然保持着先前露宿野外时候的作息，始终有一个人醒着看着她，她的手腕间还缚着那根结实的麻绳，而手腕上与绳相接的那一圈皮已被磨裂，迟迟不能好，她靠着墙睡了一夜，此时只觉得身上酸疼发热。

“他……”乌日刚说了一个字，停顿了少许，他弯着腰，低头看着她，“去喂马了，趁着他还没来，你先吃点东西，别饿坏了。”

他不由分说地将手里拿着的饼塞到了林影手中，站起身来，又催促道：“快点吃吧，等他来了你就没法子吃东西了。”

林影的手有些无力地握着那一包还带着温热的馕饼，暗黄的油纸整齐地叠拢，塞成一个方块，橙黄的油从纸包里渗出，落到林影的手上，里面夹杂的肉馅闻起来鲜嫩诱人，但她却退缩了，她拿着那包饼，迟迟没有伸手展开。

“多谢。”但她还是对乌日的好意道了一声谢。

乌日像是看出了林影的犹豫，解释道：“别担心，你吃吧，里面没放药，我不会害你，已经快到目的地了，我的事情也要做完了，后面能怎样，还是要看你自己了。”

林影抬起头，看着乌日，他伸手从桌上拿了一块抹布，在手上随意地擦了擦，又一把将布丢回桌面上，发出了一声钝响。

他扫了林影一眼，看了看窗外未明的天色，又道了一声：“快吃吧，要趁着天没亮出发。”

林影凝望着乌日，问道：“昨日我听闻，我已被罢了职，兵权也已被收回，此事真假？”

他只是摇头，说道：“你不必问我，关于楚国朝堂上之事，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多少，你听到的那些话，昨夜我也是第一次听闻，具体真假我也不知，我不过是负责看送你罢了。”

林影点了点头伸手打开纸包，大口咬下，含糊地道了一声谢，来不及咀嚼，生生吞咽，大块的饼皮刮擦在喉间，痛到她眼角泛泪，馕饼外的酥皮掉落到她衣袍上，像是朔北城内砸向地面的黄叶，六日未见，不知府内的高树，叶落几何。

然而她刚刚吃完，还来不及将手中的油纸收好，蓝带人的声音就已经从屋外传来，“快把她拉出来，准备走了。”

乌日又扭头进了门，伸手捞起桌子上的抹布丢给她，“把手擦一下。”

林影的手还被麻绳捆束在一起，但好在右手尚能活动，她在抹布上将手蹭了又蹭，直到手上半分油星也无，才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从门口到驿站外还剩下几步路，林影吃完一个馕饼，顿时觉得脚步轻快了不少，她向前走了两步，追上乌日，跟在他身后，小声问道：“此行是去易州吗？”

乌日脚步未停，只回头冷淡地看了她一眼，警告道：“不该知道的事情就别多问。”

乌日虽是这样说，但林影却反倒是笃定了他们所说的四皇子，就在易州城内。

蓝带人拿着马刷梳理着马身上的皮毛，等见了林影，又是嫌恶地问了一句：“怎么这么慢？”

乌日却笑了笑，“饿了她这么多天，走不动路不也正常？等这件事了结了，我们也不用再继续在这里待着了，到时候回去了就好了。”

乌日拽着林影又上了车。

其实这些事情中还有许多她未明了的节点，但乌日不肯说，她也不能问，只是他不说，她也能从中推知一二。

楚清河曾经与她说过皇宫中内斗之事，甚至连楚清河亲自来朔北，都直言是为了兵权，想来此去也不过是为了她手中曾有的兵权罢了，昨日也听闻乌日他们为四皇子效力，只是此人行事离奇，若是为了兵权，为何不应派人前来相商，而是将她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