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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五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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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柯峭却是有点后悔把邵秋庭派出去筹粮了。如果他没派邵秋庭出去,现在地耳也就不用这样担心焦虑了。

但他也实在没办法。

的确他手里也不是没有别人,可相比之下没有一个人能比邵秋庭更合适。这件事关系重大,可以说直接系着边关的安危成败,连许重也是认为只有邵秋庭最适合担此重任。

邵秋庭是一步一个脚印成长起来的。他十五岁便跟着当时的巡官商前到处跑,收税的过程中碰到过形形色色的人,千奇百怪的事。

一开始,商前让邵秋庭随着自己的两个手下齐丁和刘家树深入到乡村去,因到乡下收税是很轻松的,都是老实巴交的农人,一般没人敢拖欠着税款不交。商前想,把邵秋庭派到那里,既得到了学习,又不会遇到什么麻烦,还对许重有了交代,实为一举三得。

当然后来事情的发展已完全违背了他的初衷,为商前始料不及。

邵秋庭第一次去的乡叫胜其乡,第一个见到的里正姓陈名久,后来他非常庆幸自己遇到了这名里正。

那一天艳阳高照,秋老虎肆虐,赶到乡里,三个人三匹马,已都是满身汗湿。

陈久一副结实身板儿,毕恭毕敬地将三人接入室内。照惯例奉茶毕,再奉上今年的税单。不知为何手有些微抖,恭谨的眼神中透着丝复杂。

齐丁先接过来,看完点点头,转手交给一旁的刘家树。他们心里都明白,其实现在主要是看看有无拖欠,等核对税银税品时再认真仔细不迟。所以刘家树也只略略浏览一遍,又将单子递给了邵秋庭。

从邵秋庭一进来,陈久便开始不停地偷偷打量他。这个新来的少年官差,虽同齐丁他们一样佩腰刀,穿一式的制衣,但那件镶着黑色宽边的白袍在他身上却显出独特魅力。此时汗水虽已浸透后背,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出众风度。

陈久不知道,邵秋庭五六岁时就是他们乡里出了名的漂亮孩子,以前曾有个行脚僧从他们那路过,偶然间看到了在家门口玩耍的邵秋庭,不由吃惊道:“你这孩子,怎地来了这里?罢了罢了,早些回去吧,外面可没什么好玩的。”说完,不待邵秋庭的父母反应过来,那僧人已飘然远去。

陈久这里暗自琢磨半晌,一时摸不透少年的来历。见他这么年轻,又是这样的相貌,暗道别是靠着这副皮囊才捞上这个差事的吧?这样的人,比齐丁他们还不知民间疾苦,若不是命好,最多也就是下九流,心里便先存了丝轻视。

邵秋庭把税单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不禁心生疑虑。胜其乡共有五里,每里八十户。税单上,这一里的八十户人家所交税银分毫不差,所纳实物里,绢、麻、丝的数目也吻合,但粟米一项,却几乎都是纳银代米。虽说两种方式皆可,但一里的人约好了似的一起这么做,却是以往比较罕见的,难免便有些让人觉得奇怪了。

邵秋庭不知道以前是否也有过同样的事,便转头去看坐在一旁的齐丁和刘家树。只见二人皆面色平静,慢慢喝着茶,不像有什么疑问。

按理说,他们是前辈,既然他们没作声,说明此事并无差错;但临行前许重曾特别交代他,叫他不懂就问(不久之后邵秋庭就明白了这四个字的意味深长),话语间满含对他的殷殷期望。这些年来,许重对他来说早已如父如友,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辜负了这份期望。

陈久见邵秋庭终于看完了税单,不禁暗松一口气。接下来按税单核对了数目,他今年的任务便算是完成了。但因心事重重,神态却不见有多轻松。

正悲喜交加地想着,忽见那少年抬头向他看来,幽深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心思,令他的心不由颤了颤。

“陈里正,我想问一下,你们乡里今年收成怎样?”

此言一出,在场三人一起愣住。

陈久是又惊又喜。他做里正有些年头了,从没见有哪个收税的问过这种问题。干这个的都巴不得能尽快地完成任务好交差,谁闲着没事儿去问这些与己无关的事情。惊喜之余马上转眼去看齐、刘二人的态度。

齐丁和刘家树脸上明显是十分意外的表情。他们没想到邵秋庭会当场提问,还提出这样不知深浅的问题。他们这一行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最初当差的这段日子,你只需默默在旁看着前辈怎样做,认真学习便可;有些话一旦说错就会麻烦缠身,税收不上来,直接影响考绩,降薪罚俸,有时还会因此丢了差事甚至性命。

他们以为来之前商前已关照过邵秋庭,平常这些事也轮不到他们来指点,所以也就没有特意提醒;再说平时看邵秋庭规规矩矩沉默寡言的,不像个会多嘴多舌的孩子。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许重会对邵秋庭交代了完全相反的话。若是别人,他俩此时使眼色或出声斥责阻止,事情都还有转圜余地;但这人是邵秋庭,而且俩人都听说尚书家的小千金似乎喜欢他,所以一时倒有些拿不定主意。

就这么稍一犹豫,陈久已抓到空隙,一气儿将乡里的情况如实道完。

事情还得从去年说起。原来去年胜其乡一带遭逢大旱,灾情严重,但不知为何朝廷拨发的救灾粮却迟迟不到。乡民们先是吃家里仅有的存粮,接着开始吃野菜野果草根树皮。眼看着草根树皮都快吃光时,灾粮终于到了——却是些裹着沙土碎石的陈米谷糠,吃着咯牙还涨肚。

这倒也罢了,灾年间岂能讲究太多,只想着有吃的能度此灾年就不错了,只要明年年景好,日子还是有希望的。这样苦盼到今年开春播种,谁知种子撒到地里,好多竟不长苗,就算有长出来的,许多也萎黄不伸,看着病怏怏的。

因这一年胜其乡也是多旱少雨,一开始大家都以为也许是干旱的缘故,都盼着快下场大雨,这些禾苗说不定还能救。说来还真是天公作美,接下来便连续下了两场透雨,按以往经验,这个季节加上这个雨,禾苗该是刷刷猛长才对。可奇怪的是,地里的禾苗看上去还是打不起精神,依旧稀疏萎黄,黄的多绿的少,远远看去田地里绿一块秃一块的,跟狗啃似的,眼看着这一年是要严重欠收了。

至此大家终于反应过来是种子出了问题。但这些种子是朝廷随灾粮之后责令拨发下来的粮种,按理说应该没问题,但事实却说明这些很多应该都是陈年坏死的粮种。

一年的辛苦劳作和期盼几乎算是白费了,对种田人来说,这是要命的大事。

陈久的声音沉痛无比:“现如今地里所产米粮留作口粮尚是远远不足,但税却不能不缴,大家只好商量着典桑卖地先交了税再说;有些穷苦的人家连家里的柴草农具都卖了才算勉强筹足了税款,只是……这明年可如何是好?”

“这些事不曾上报吗?”邵秋庭急着问。

“当然上报了,可……”陈久停顿一下,还是道,“可肖护肖大人说,这都是因为我们自己没好好侍弄田地,怪不得别人,谁再声张小心性命……”

邵秋庭越听越震惊:“竟会有这种事?”

陈久点头:“其实临乡情况也差不多,大人若不信时,下去一看便知。”

话到这里,齐丁和刘家树已面沉似水。齐丁再也忍不住,沉着声音开口道:“陈久,你做里正有年头儿了吧?怎么还弄不清我们是干什么的?你有事自去上面诉告,我们只管收税,你这些话和我们说不着。”

陈久心里一沉,暗道这些事去说说便有用的话他还在这说什么?其实上面的人对此事谁不心里明镜似的,他们压着不报,再去说又有何用?村民里曾有个胆大的都直闯县衙了,还不是被赶了出来。

更何况,他们乡这种情况十分特殊,不是天灾,是不是人祸也还不由他们说的算;粮种看上去都是好的,可就是不发芽,现在便谁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按以往经验,没有死人,也无逃亡,更无骚乱……他们乡这点事在大耘简直连根鸡毛都算不上,根本不会有人来管。更别提现在税银也都想法儿筹齐交上了,一切更没了希望。

其实刚才他还在说与不说之间犹豫,说出去自然风险很大,他知道凭自己是兜不住的,且对这少年存了轻视之心,本已决定不多事了;可另一方面邵秋庭的言谈举止和那双沉静的眼睛,不知怎么又莫名让他心安;偏偏那少年又主动开口询问,如此良机,陈久忽然决定不再错失。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心想若这少年肯帮忙,说不定就会有用。

于是陈久不理齐丁,心想已经说到这了,没有不说的道理了,看着邵秋庭正待再作努力,刘家树已“腾”一下站起身来,向他瞪眼道:“我说陈老久,你是不是当我们闲着没事儿陪你这儿聊大天儿来了?我可告诉你,这些年赋是要限时押运回京的,办完这一里我们还要赶去下一里,若误了差事,你可吃不了兜着走!”说完一使眼色,率先甩袖出门。

邵秋庭没再说什么,出门前拍了拍陈久的肩,随齐丁他们来到外面。

外面不知何时起了风,吹的树梢“呜呜”作响。邵秋庭任长发胡乱拍打面颊,一路上沉默不语。

刘家树与齐丁互望一眼,差点悔青了肠子。早知如此,当初他们俩就不该像争宝贝似的把邵秋庭争取到他们这一组。如今这件事若能到此为止,自是再好不过,只不知这位邵公子心里作何打算。

两人这才发现,其实他们对邵秋庭一无所知。

三人中齐丁资格最老,此时斟酌着开口道:“邵公子,咱们既是同吃一碗公门饭,彼此就是兄弟;这一行里的许多事一时半会儿很难说清,邵兄弟且听我一句劝:这种事,少管为妙。”

邵秋庭沉思地看了看他,应道:“多谢齐大哥指点。”

齐丁刘家树以为邵秋庭应该听懂了他们的话中之意了,觉得此事也就有惊无险地过去了,没想到邵秋庭接着道:“这个陈里正倒是敢于直言。”

齐刘二人揣摩着这话的意思,心里不由便有些发凉。看着邵秋庭走远的背影,齐丁憋着气无处发泄,恨恨道:“他奶奶的,陈老久这算是为民请命了?以前没见他胆儿这么肥。”

刘家树看看天,接着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呸道:“鬼知道是不是他们自己分赃不匀,这种事,猫腻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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