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贾家旧事上（1/1）

贾敏想明白此节以后，细细回忆起梦中和朝廷相关的事情来，最终思来想去，不过是元春封妃，冯家出了贵妃，周家有周贵人，甄家被抄，南安王战败，元春死亡等事，另有秦可卿超规格葬礼，忠顺王府去贾府要人，贾政做了学政，宫里太妃去了等等相关的事情。

贾敏说了以后，林如海又再次问了这些事情发生的前后时间，只是长叹一声，其余却是按下不提。

林如海如此形态，贾敏心里也是一惊，问道：“老爷，可是有不妥之处？”

林如海默然不语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只怕接下去这几年，上皇对朝堂控制力只怕更加弱了。这也是意料之中。今上正是年富力强，鼎盛之即，十余年过去，心腹怕也是培养了一批又一批，已渐有控制朝堂之势。此番形势不过此消彼长罢了。”

贾敏心里一惊，林如海可是上皇在位时钦点的探花，两次起复虽然说是今上任命的，但其实是上皇的意思。朝堂这番变化，于他们家却是没有一点好处了。心里一慌，忍不住道：“这可如何是好？”

林如海却是一笑：“夫人莫慌。我本不是天子近臣，如今这个职位虽然要紧，然官职低微，如今也不过是调节各方势力，维持平衡罢了。今上也深知这一点。况我又无过错，做事向来是钉是钉铆是铆。如今这把火还烧不到我头上来。”

林如海虽然这样说，但贾敏却也是聪慧之人，已从林如海露出来的只字片语，想到了林家和上皇的关系，以及和京城里的荣宁二府的关系。

按说林家虽然是勋贵，但到了林如海这一辈本已无爵位，他自己科举出身，说起来已是天子门生，只是那时候的天子是上皇。然后林如海又娶了她，生生被打成了这就不仅仅上皇这一派，而是又被拉入了勋贵的队伍。京城里不止是荣宁二府，还有那四王八公，同气连枝，这种情形下，林如海作为贾家的女婿想要脱出身来，还真是不容易啊。而谁又能想到上皇一直以来和勋贵之间不过是虚与委蛇呢。

贾敏之前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家处境如此艰难。

在上一世，她也未曾听林如海说过，又一想，只怕是她当时病体嶙峋，林如海也无心和她说这些罢了。

贾敏越想越险，脸上立即冷汗涟涟，神色也恍惚起来，反倒把林如海唬了一跳，连忙说道：“夫人，夫人，切莫慌张。此事我早已知晓，如今不过是印证一番罢了。夫人细想，我的座师是谁？”

林如海这么一说一问，贾敏心里才略微松了一口气，是了，她怎么就把梁阁老忘记了呢。

林如海见贾敏不像方才那样慌张了，给她递了一杯茶以后，才说道：“恩师虽说已是告老还乡，但在当年却是朝中少数几个在上皇和今上之间不偏不倚之人，这也正是恩师在那年被任命为主考官，后来入阁的原因。恩师虽然告老还乡，可是恩师的次子，我的师兄梁子川如今正任着京翼两省巡抚，却是今上钦点的。”

贾敏喝了茶，又听林如海分说，心里终于稳住了。

林如海又道：“师兄文采斐然，才智过人，但出任如此关键的位置的巡抚，说起来却还有一重原因在。恩师虽然在上皇和今上之间不偏不倚，但心里却早已料到如今这一番情形。恩师告老之时曾对我说道他得以入阁，不过是机缘巧合。说直白一点不过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戏法。因而，五年前又眼看着今上这一派的陈阁老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的位子，便急流勇退，卖了当今一个大大的人情。恩师在那时便劝我站在今上这一边，站不住也务必要做到不偏不倚。”

说道此处林如海顿了一下，才又说：“只是你也看到我一直以来的情形，身前身后都是上皇的人，想去当今那里，只怕一只脚还没有迈出去，就被人砍断了去。更何况半路投诚的，和一力扶植起来的亲信，今上会选哪个也是一目了然的啊。”

林如海这一番实事分析，初时贾敏听着心里还算宽慰，听到最后，却是更加坐立难安，急着要开口相询，却又听林如海道：“因而，我这几年来，虽说未能左右逢源，但却也是极力左右通融，夫人如今还不必过于担忧。况江南这一地，甄家若在，今上也需要一个能处理他、上皇、勋贵之间说得上话的人。只怕在当今心中，我如今正是这么一个人了。”

听到此处，贾敏却是再也忍不住道：“老爷，这甄家不过几年就被抄捡了。到时候我们可是……”

林如海微微一笑道：“夫人夫人，莫慌莫急。甄家处于立锥之地，这是从十多年前，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江南又是盐之要地，今上要动甄家，这不是什么秘密，一向以来不知多少人在揣摩此事何时发生。江南官场向来是表面平静，暗里风起云涌的。我们之前怎么做，如今还怎么做，但求无过，这也正是今上要的结果。所以，我们还是稳的。况还有我师兄在，我和师兄一向默契，他虽在京翼之地，但对江南时政却也是关注的。师兄的亲家正是此地的按察使，夫人莫不是忘了？”

林如海虽然极力表明，自家的稳当态势，只是贾敏却没有半点被安慰，只听她道：“老爷莫不是忘记了甄家与贾家的关系，只怕一有风吹草动，京里荣宁二府就要来信，指点老爷如何行事了。到时候只怕难以撇清干系。”

林如海却是微微一笑：“夫人能想到此节，我心里很是为我自己和玉儿高兴。”

接着又道：“夫人既然已经想到此节，定是也能想到，凡事都看两面。你是荣国公的女儿，我是荣国公的女婿，难道我们就不能反过来劝着荣宁二府远离甄家吗？”

贾敏听了林如海这样说，心里自然明白林如海的意思。如此一来，对荣宁二府自然是好的。只是如今她因为梦中所见，对荣宁二府，尤其是对荣府，正是爱之深责之切的时候，因而说道：“老爷为我着想的心我领会了。只是荣宁二府和甄家往来频繁，关系盘根复杂，非一般所能比，老爷固然是一片好心，只怕到时候荣宁二府还不领情呢。”

林如海听了贾敏的话，心里明白贾敏这是对自己的娘家有了怨气，而且他自己也不是泥人一个，荣府这样对待他的独生爱女，他自然也是不平的。因而，当下只说：“此事从长计议罢了。你我夫妻二人，当下却是要好好保养自己，所以，夫人该歇息了。”

贾敏听了，只说道：“荣宁二府之事，老爷心里看着办就行，切莫顾忌到我。”说罢，依林如海之言入内室歇息不提

林如海催着贾敏去歇息，自己却沉思起来。

林如海在官场沉浮，知道的当然比贾敏更多，想到的自然也比贾敏更深。贾敏所说的甄家和宁荣二府的亲近关系不过是代表勋贵之间偌大关系网中的一环而已，虽然要紧却不如京内四王八公一直一来把持着兵权又不肯向今上投诚来得严重的多。他们是先皇的爱将，却未必是今上的心腹。只是今上一直以来表现的就是一个孝顺儿子，事事以上皇为先，虽说大家都明白今上最终会掌控兵权，但大多数人心里都认为今上会用怀柔手段拉拢四王八公这些老勋勋家族，而这些家族也依然能一如往昔，继续荣耀加身。这也是他们十多年前对待上皇的态度。可惜他们都看错了今上。

想到这一点，林如海就佩服起自己的老岳丈和他的兄弟起来，这两位不亏是战场上的常胜将军，真是目光如炬，早早做起了打算。这一代中如贾敬者以读书出身成为进士，又有二兄贾政也是恩求了举人出身，这无一不是宁荣二公对子孙未来的导向和安排，要求他们放弃兵权，弃武从文，让家族避免成为牺牲品，真是为子孙计而深谋远虑啊。

因此，林如海之前也一直以为宁荣二府能够知难而退，安然渡过皇权更迭期。然而，从贾敏梦中所见来看，这两府却成了皇权更迭后的头个牺牲品，却是白白浪费了宁荣二公的这一番筹谋。真是不肖子孙，愧对父祖啊。

现在又加上贾敏在梦里见到的南安郡王先出兵又战败，他便能分析出今上掌握兵权的大致时间点了。林如海对今上也有一定了解，今上虽说受制于上皇有点施展不开，但绝不是拿国家拿战争开玩笑的人。有此可见，在开战之初今上对兵权应该还未能完全掌握，然而通过这一场战事，由于南安郡王战败无疑给了今上绝佳的机会，这一番下来，今上掌握兵权将再无阻力。

只是现在林家这一艘小船儿却还在上皇的掌心里打转，家族前途堪忧啊。虽然有恩师这一层关系在，但上一世这层关系也在，然而结果却是他将在三五年后一命呜呼。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虽然有所亏空，但断然不至于早逝，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林家他林如海如此结局？

林如海虽然宽慰了贾敏，但他自己的心里实际上是充满了忧虑和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