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058 献祭（1/1）
二十年刀戈战止,酒楼肆立，昼夜熙攘；三十年文士云集，笙歌曼舞；到第四十个年头,本该是荣国繁华盛世初显，史记祖皇功德,享万世称赞之时，然帝王寿宴之日，王君夜寐仙境，晨起痛哀人世之短。心欲不甘，其密诏寻闻名天下之道人,欲求长生不老丹。
手持浮尘入宫门，道袍飘飘神人来,富贵权势尽在手，可怜万千百姓家。无数的童男童女被人强行带走，骨肉分离之痛,高座宫阙的帝王哪里还听得进去。道士满庭，官员命柬而家族灭,只清醒者乞骸骨，含泪离去，皆因一颗小小的丹药,让帝王痴迷不已。
荣国四十七年夏夜，王于寝宫吐血不止,身体每况愈下,宫廷道士遭一番血洗,时人战战兢兢之际，有宫外野道慎峤，自荐丹药,使王转危为安。
王愈后，欲赐其国师之位，然慎峤推辞不受，其道，贫道生平所愿，唯似闲云野鹤，平淡一生。可帝王之安危，大过天际。王君您求长生不老，为臣为民，吾自当为您达成所愿。
贫道走遍天下，踏过五湖四海，多日前终在西南一带，找到长生不老之法。
西南有山国，名曰百越，山间雾起而去往之路通，雾散而消失。百越之人，无论男女，各个姿容绝美，七八十仍如青年一般身形健壮，容颜不老。而这一切奇遇，都得益于百越的圣泉。
据传，百越小国，一日云雾缈，有仙人骑鹤而来，王以百稷待之，奉以山间清露，仙人感其诚心，赐圣泉于百越。圣泉千年而不干涸，凡百越子民，每年遇仙日可取圣泉而饮，届时百病消除。
边陲小国，竟能得此圣物，王君顿时大怒，他才是九五至尊，天命所归。圣召，国师慎峤，治愈有功，领朱雀军，南寻长生之物，即刻动身。
旌旗飘飘，铁骑越河跨山，漫漫前路，终止于一年之后，素衣道袍的年轻道士与身着异族彩衣的妙龄女郎相遇。本该藏匿于群山之中的百越古国，在女郎的带领下，就这样被一群穿戴盔甲，手持刀戈的陌生人进入。
百越，虽称一国，实则子民不过七八千人左右，房屋也基本都建在山谷间的平地之上，高高独耸于半山腰的那一处参天巨木笼罩，修建豪华的屋子，是百越王的居处，圣泉就在王宫后方的百越禁地之中。
“王，找到圣女了。”
几个年轻的勇士跪于王座之前，本该让他们带回的人却不见踪迹，百越王怒拍扶手，厉声喝道，“人呢，不是让你们一定要把她给我带回来吗？上次她偷取圣泉的事我都还没同她计较，她这次竟敢偷偷跑出去，真是大胆！”
“圣女让我们先走，她说稍后就来见您。”
“等她来了，我再同她算账。”
百越王冷哼一声，对几人开口，“你们都出去吧。”
跪下的几人起身，然退离的身影还未曾出门，门外就有人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他大声喊道，“王——王——不得了了！出事了！出事了！”
“圣女都回来了，还能出什么事？”
“有外人，有外人进来了！”来人弯着身子，大口呼吸了几下，方才缓解过来，“不久前我家小儿同几个孩子在外山那里玩耍，刚刚他们跑回来对我说，咱这里来了好多带着兵器的人，他们……他们都是圣女带回来的。”
“什么？！”
一语惊起千层浪。百越国内，悬挂百年未曾动过的古钟在这一日敲响，百越子民，无论男女老少，在这一刻皆停下手头之事，往王宫而去。
天际的乌云不知何时而起，阴沉沉压过来，灰暗的空气里，气氛越来越紧张。
从一个个身穿盔甲的人身上扫过，百越王冰冷的目光停留在对面的圣女身上，“乌兰娜，你是百越的圣女，怎么能触犯禁忌，带外人进百越？”
“我……我不是故意的。”
少女有一双极干净的眸子，瞧过去如百越的圣泉一般，生在她那张娇俏的容颜上，衬的七分的面容熠熠生辉。
冷不丁被人怪罪，她慌乱的脸上尽是委屈，尤其往日那些尊敬她的人，此刻都以仇视的目光盯着她看。她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希望她的族人都能理解她，“峤哥哥说了，汉人的皇帝要他炼长生不老药，他若是拿不回药，一定会被砍头的。”
“王，咱们圣泉有无尽的泉水，不过是取一点拿给峤哥哥，圣泉又不会干涸。”想到先前百越王阻拦的场景，乌兰娜责怪的看了百越王一眼，“只要王你不阻拦，峤哥哥说了，他不会动咱百越之人分毫的。王你……”
“你给我闭嘴——”
身着王袍的女子掌风扇过，带着十足的狠劲，似乎是不解气，她又狠狠的扇了面前之人一巴掌，“百越族规，凡外人入百越，生者进，亡者出。从你带这些汉人进来的那一刻，你就不再是百越人，所以，你也不能活着出去。”
“你——”
那两巴掌打在她的脸上，火辣辣的，将她往日的高傲连同她的自尊心一起坠入泥潭，还是在她心怡的男人面前，乌兰娜双目愤恨，却不再对百越王开口，她偏转过身去，娇羞的看着旁边纵使着一袭道袍，仍挡不住满身风华的男人，“峤哥哥，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哈哈哈……”
他还没动手，百越王就和百越的圣女起了争端，慎峤看了场好戏，不禁大笑出声，“兰儿真是甚得我心，不过——百越王，你当真铁了心要与我作对？”
“你想要圣泉，先问问我百越的子民。”
刀剑泛出寒光，百越人一副不识好歹的样子，慎峤也懒得与他们多纠缠，手中浮尘一挥，围在四周的朱雀军出动，交戈的百越王宫前，他发出的喝令被淹没在一片哭喊之中。
“杀无赦！”
百越子民虽身强体壮，可千年不经战乱，他们早已习惯安逸。而这次随慎峤前往百越的朱雀军则是荣国王君的亲身护卫，荣国建国时间尚短，他们虽不如上一任朱雀军久经战乱，可手段狠辣，见血封喉，又岂是百越人可以匹敌的。
往常熟悉的族人一个个倒在她面前，她的子民，她的夫君，她幼小的孩子，都变成一具又一具冰冷的尸体，昔日熟悉的百越一刹那变得陌生，周遭的一切都再诉说她先前的抵挡，是多么的不自量力，为什么？
为什么百越要遭此劫难？
为什么，为什么人心贪婪，所有人都想要长生不老？
刀砍在她的背上，皮肉裂开的痛苦让她的双眸通红，刀剑支撑起她的身体，她回眸望了眼不远处已经死亡，却仍以身体护着孩子的英俊男子，再回首，竟生生的将剑插入自己心口。“乌兰娜，外来人，你们都不得好死——”
“神灵有眼，我乌珂曦今以灵魂献祭，以我百越子民鲜血，召神怜悯，只愿屠尽所有进犯之人，尤其是你——”
她拼尽一口气指向乌兰娜，“百越罪人乌兰娜，我诅咒她，生生世世，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百越已遭灭族，慎峤取得圣泉不过是半盏茶的功夫，可他千算万算，惟独没算到，百越王那啼血般的诅咒竟成了真。
以百越众人生命献祭，唤神降临。
不，那不是神！
他立在王宫前，看向眼前一幕。鲜血从一具又一具的尸身中流出，于半空中汇集，血液包裹成茧，足足有一人高。天上阴云翻滚，雷电骤然咆哮，四周狂风怒吼，终于在电闪雷鸣劈下来之际，那个血茧周身的血气慢慢褪去，化作一件红裳包裹在外围，衣裳下裙处，他能清楚的看见一颗又一颗白色的人头骷髅。
雷电越来越凶猛，血茧内里的血气也在慢慢退去，纤□□致的双足展露，往上是引入裙底的小腿，盈盈一握的腰肢，待到雷电劈落在她身上，消散之际，她的面容才展现出来。
妖异的黑色花纹自她额头中央开放，落于一侧眼角，她眉目极妖，唇瓣如嗜血般鲜红，雪肤盈盈，黑发飞舞，生的一副颠倒众生之相。哪怕是向来冷心冷情的慎峤，看着都没回过身来，何况是他身后的那些朱雀军和乌兰娜。
可女子自半空中下来，望着面前众人，她喃喃开口，仅仅一句话。
“吾，来同你们讨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