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67(2/2)
半个小时后,A市国际机场T3航站楼,周时昔通过快速安检通道,沉默地站在登机口落地窗前,看着短信上刚刚收到的一个电话号码。
幽深的眸底轻动,他再看一眼那个号码,拨通了这个越洋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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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料峭的江城,纪了瘫坐在灰尘遍布的墙角,面色苍白,眼底一片淡淡乌青。
她身上松松披着出门前的那件单薄的羊毛大衣,在这个没有暖气和空调的房间,整个人早已冻木,手指几乎没有知觉。
她觉得眼睛很痛,像是有银针在无形中刺痛着眼球,痛得她止不住想要流泪,然而泪水早已流干了,只余满眼生痛干涩。
手中脚边散落着从木箱子里倒出来的遗物,迟钝的嗅觉再闻不到任何味道,只余满鼻的陈旧味道,是妈妈惯常使用的木梳散发出来的,是爸爸陈年的刮胡刀散发出来的,是她曾最喜欢的那张旧桌布散发出来的。
这个存放老宅旧物的房间,这个她曾避之不及的遗物房,短短一个月内,竟被她光临了两次。
曾经纪了觉得这个房间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令人恐惧的存在,这个房间的些微气味都会让她感觉窒息。而此时,已经在房中静坐一夜的她,竟丝毫感觉不到曾经想象中的那种恐惧。
胸中闷痛已经被她慢慢习惯,她捏着妈妈常用的木梳,想起小时候曾见到纪国樟拿着这把梳子帮她梳头发,眉眼含情,唇角含笑,念念有词:“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他轻轻说完,妈妈就笑起来了,笑得那样温柔,那样幸福。她举着小发卡也在旁边凑热闹:“爸爸帮我梳,爸爸我也要梳。”
回忆有多幸福,现实就有多讽刺。
纪了止不住扯起一个嘲弄的笑,长达二十四小时未沾过水的唇干裂苍白,瞬间裂出口子,渗出血珠来。
她却丝毫不觉得痛,整个人犹自沉浸在回忆中,像是一个受虐狂被一遍遍施与酷刑,虽痛,却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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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夜总是来得特别早,下午五点钟,天幕已经渐渐昏沉,寒风裹挟着刺骨的冷意,肆虐在城市上空。
周时昔推开别墅大门,下一秒,人就如敏捷的猎豹般穿过大厅,三步并作两步向楼梯上跑。
他的发型乱掉了,额头的黑发略凌乱地耷着,微微挡住眼尾,本就沉黑的眼眸便更加讳莫如深。
手机因下飞机后的长久通话在手心中微微散发着热度,他脚步不停,步伐轻而急地向三楼最尽头的房间走去。寂静的空间里,连呼吸都仿佛都被他小心翼翼掩饰住,鞋底接触到地板,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
他紧揪着一颗心,向上提着,生怕惊动了走廊尽头房间里的人,又生怕那间房里根本没有任何人。
他一步步走到门前,那雕刻着繁复暗花纹的木门竟然没有锁,虚虚掩着,透出一缕缝隙,有光透出来。周时昔几乎紧张卡在嗓子眼的一颗心倏忽轻松了几分,呼吸顺畅了些。
她在!
他眼底凝滞稍缓,一丝笑意悄然爬上唇角,只是那笑还未来得及舒展开,就随着被轻轻推开的木门而重新凝固在嘴边。
所有的语言被禁锢在喉头,周时昔目光倏忽一紧,连下颌线都紧绷,锋如利刃。
后背几乎在一瞬间布满密汗。他张了张唇,轻轻叫了声:“念念。”
手臂无措地伸出去,伸向坐在窗台上的纪了,他下意识地再次叫她的名字,脚步却是定在门边,一步都不敢再向前了。
眼前那个苍白瘦弱的女孩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孤戾决绝,沉默坐在窗边的背影与曾经那个少年周时昔如出一辙。
周时昔切身体会到那种无法言说的恐惧,眼前是他心心念念在护着、爱着的女孩,他终于找到了她,却不敢如想象中那般将她拥入怀中,甚至不敢大声叫她的名字,不敢惊动她。
那种即将失去的恐惧感和无力感让他溃不成军。
门打开,走廊与大厅的冷气也一起涌进来,纪了打了个寒噤,终于慢慢回过头来。
周时昔对上她的目光,继而看到她眼角早已结痂的伤痕,像是突然被重物砸到,心头闷闷疼着向下沉。
他的眸底在与她对视的那一刻只剩满满的温柔与疼惜,声音低沉止不住轻抖:“念念,我来找你了。”
纪了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目光却是空洞的,仿佛已经穿过他的身体落在远处。
半晌,她轻轻笑了下,声音干涩嘶哑:“周时昔,你来了啊?”
周时昔的喉咙紧绷如上了发条,一字一句吐出来都格外费力:“念念,你别乱动。”
纪了闻言,轻动了下早已麻木的腿,周时昔的心脏仿佛坐过山车般提起来,不知觉向前迈了一步,“念念,别动,我去抱你下来。”
纪了怔怔看着他,突然开始流泪。
不知怎的,那早已涩痛干涸的眼睛仿佛突然湿润起来,鼻头再度酸胀,满肚子的委屈痛苦翻天倒海涌上来,瞬间将她吞没。
“时昔哥哥……”她喃喃,竟是一个音节都再发不出来。
“我在。”周时昔又走近一步,人站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不动声色越过脚下障碍,轻轻向她的靠近。
视线被泪幕糊住,纪了甚至看不清他的身影,只是半张着嘴巴,任凭那泪水和哭声肆无忌惮地宣泄出来。
直到看见周时昔的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压抑了太久了,她好累,再也不想伪装,再也不想强撑。
而也是直到周时昔轻声唤着她的名字的一刻,她才发现自己有多想念他,有多需要他。
“时昔哥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妈妈杀了爸爸,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那被她小心翼翼如噩梦般紧藏心底的秘密,终于随着眼泪被宣泄出来,话音落下,她骤然止住哭声,整个人犹如被一记闷钟敲中,大脑倏忽一片空白。
而眼前的周时昔也如被揪住了细线的提线木偶般,怔怔定在原地。
只有萧寂的寒风穿透窗户在室内不住盘旋,吹乱纪了的发丝,吹凉她两颊的热泪。
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里,周时昔终于第一次见到了真正的纪了。
曾经那个瘦弱无助的小姑娘是怎样一个人紧咬着秘密、承受着不可说的羞耻痛苦默默撑过了那么多年?
她又是怎样在这种被抛弃的深深无力中一遍遍劝导着自己,学会与世界和解,与生活为善?
她远比他想象中令人疼惜,也远比他想象中更加坚强。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呜我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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