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1/2）

林影望着闭眼方歇的楚清河，心中不免怅然。

她极少见到他的情绪出现如此大波动的时候，无论是独身前往朔北，还是跟着她会见沙摩，抑或是算计她医治她，楚清河的神情永远是淡然的，处事不惊的，平和的，纵然是在月下饮酒时，他所显露出的脆弱，也不过是一闪而过。

现在想来，相信他当时说的那番话，也是自己不假思索，轻信旁人。

林影坐在床边，恍然发怔。

似乎一月前，他们二人的处境还截然相反，她因伤重而只能躺倒在床上，而楚清河则是坐在床边，温和而残忍地揭露了她的身份。

她没留神，才发觉楚清河又睁开了双眼，目色深沉，凝望着她，不发一言。

林影抬起头来，却正好与他目光相接，她不自然地转过头去，却正好看到床脚还未合拢的药箱上，摆着两个糖人，是当初他从她手中拿走的，没有混在他的那些瓶罐中，而是摆放在药箱的顶端，只是向那一处扫上一眼，便能清楚地看见。

药箱子中还放着数块染血了的白布，血迹已然干涸，变得深红惹眼。

“阿影……可是在怪我。”他的声音依旧微弱，一句话也要说上许久，当他复又说上一句话，不免又是一阵咳喘，牵连着腹部伤口。

林影大大小小受过不少伤，伤势轻重也有近十次，当看到楚清河忍不住撑起身体，捂着腹部，眼下红了一片，她几能感同身受地明白那种牵拉住的疼痛感。

她原想安慰他一句，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是，我在怪你。”

楚清河先是一怔，却立刻笑了起来，他眼角下方的那粒朱砂痣仿佛没有那么红了，转而变成了淡红，浅浅地点在了那一处，“是了，阿影就该是这样。”

因为天真而坦荡，也因为坦荡而赤诚，赤诚到他如阴沟之中的劣鼠，不敢见天日。

林影向前探身，将他扶起，轻抚他的后背，等待他他理顺呼吸。

他腹部的伤口几近贯穿，起身时，林影已经看到了床上鲜红一片。

林影抿了抿唇，问道：“你为何要替我挡下这一刀。”

他回答得轻描淡写，“本性使然。”

林影凝视着他，他的面色因方才的喘息而变得红润了些许，易州相见后，楚清河反倒是极少注视她的眼睛，不同于在朔北时日，那些虚情假意的话语，他却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出，反倒是如今，这些她无力分辨真假的话，他却再少看着她。

“这不像是你的本性。”林影诚恳答道。

楚清河苦笑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应道，“是，这本该不是我的本性。”

林影没有说话。

楚清河却回看着她问道：“阿影可是有话问我，等明日阿影走后，今生，恐怕再无缘相见了。”

他说这话时仍然吃力，眉头时时紧锁，不肯放松。

林影确实有许多想问他的话，想问他的真心与假意，也想问为何他会出现在城门，还有那些她想知道却没能想明白的事情，但如今，她问出口的却只剩下了一件事：“你的伤口还在渗血，你的药在哪里，重新换一次药吧。”

“阿影，你现在若不问我，明日……真的就要来不及了，你要趁早上路，方能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处驿馆，现在各州道多不服朝廷拘束，而朝廷之内，大皇子与四皇子相互倾轧，不顾百姓生计，城中已有易子而食之惨事，若是天黑之后仍然野外，难保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他催促着林影询问他时，反倒是抬眼看了她。

林影沉默着去拿了他的药箱过来，在其中翻找许久，却没有见到他曾经给她用过的伤药，那个伤药确实要好上孟老所用的药不少，生肌镇痛，在敷上时便能止血，药性也温良。

“当时你给我用的那瓶药，为何没有见着了？”

“那是最后一瓶，用的是烟瘴之地无人处生长的百年玄树的根茎入药，我手中只有一瓶，给你用完之后，再没有了。”

“那你现在的伤该怎么办？”林影抬头看着他，急切地问。

“药箱中还有止血的药粉，在伤口上撒上一些，应当还是能抵一些作用，我给自己配了汤剂，已经服下了，再过一会起了药效，应当比现在好上不少。”

“我帮你换药。”林影点了点头，翻出一卷纱布，对他说道。

楚清河听到这句话，反倒是愣在原地，似是不可置信地问道：“阿影，是要帮我？”